但是，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倒不是因为没有打猎而不疲倦，也不是因为在河水中的一场虚惊赶走了我的睡意，而是因为我们驶入了一个夜景奇妙、诱人的境界。这是一片广阔无垠、绿茵肥美的大草原，草原上又星罗棋布着数之不尽的一片片小草地、小湖泊，一条条小溪蜿蜒曲折，河湾里到处都是柳树林子和茂密的灌木丛。这才真正是美丽的俄罗斯风光，是俄罗斯人民所钟爱的大自然美景，仿佛真的到了我国古代传说中的圣境：勇士们骑着骏马射猎白天鹅和灰鸭子的地方。平坦的大道恰似一条金黄色的绸带蜿蜒曲折，伸向远方的天际。三匹马神采焕发地向前飞驶着。这令人目不暇接的美景，从眼前一一飞掠过去，我早已没有半点儿睡意，瞪大了眼睛，欣赏着这美不胜收的景色，呼吸着这清新的空气，甚至不敢眨一下眼睛！就连呆得像木头一样的非洛非也激动了起来。

“我们把这片地方叫做圣叶戈尔草原，”非洛非回过头来兴奋地告知我，“再走一段，前面就是大公草原。如此美丽的草原，你在整个俄罗斯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太美了！”不知为什么，辕马突然打了一个响鼻，全身颤抖了一下，大概是这美丽的景色使它为之激动吧……“上帝保佑你！……”非洛非庄重地低声说道，“太美了！”他又赞叹了一句，随后又轻松地深呼了一口气，轻松愉快地说，“很快就要割草了，等到把割下的草收集在一起，那可是多得不得了哇！河湾里的鱼也多得很，尤其是鳊鱼，肥美味鲜！”他像唱歌一样地说着，“说句心里话，活在世上多好哇！”

说着，说着，他突然举起手来一指，非常感慨地说道：

“喂！快看！往湖面上看……好像有一只苍鹭站在那儿！莫非苍鹭晚上也在啄鱼呀？哈哈！那明明是树枝，哪里是苍鹭呀！我看走眼了！唉，这是月光在作怪。”

我们一路欣赏着美丽的夜色，一边走一边看……不知不觉地便走到了草原的尽头。紧接着又是一片又一片的小树林，一片片耕种了的田亩。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一个小村庄，只有两三处闪耀着灯火，——啊，快到大路了，可能只有五俄里了。这时我进入了梦乡。

正当我睡得正香的时候，非洛非却把我给叫醒了。

“老爷……喂，老爷！”

我赶紧坐了起来，马车已经停在了大路中央，这里地势很平坦。非洛非依旧坐在驾车台上，把脸转向了我，两只眼睛瞪得滴溜圆（我大吃一惊，没想到他的眼睛会这么大），神秘而又惊奇地低声说道：

“大车来了！……有大车来了！”

“你说什么？”

“我说大车来了！你弯下身子仔细听一下，听到了吧？”

我把头从马车里伸出来，屏住气仔细一听——确实听到了，从我们车后很远的地方，的确有大车轻微地走动声，十分像是大车轮子滚动的声音。

“听到了吗？”非洛非又问了一句。

“嗯，听到了，”我回答他说，“确实有一辆大车走过来。”

“您再仔细听一听……听！这是……铃声……还打着口哨……听清了吗？您把帽子摘下来……可以听得清楚些。”

我并没有摘帽子，但是却聚精会神地听着。

“嗯，对……可能是。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非洛非转过头去，望着前面的马。

“来的准是一辆大货车……好像没有装什么货，轮子是包铁的。”他有点紧张地说着，顺手拿起缰绳，“老爷，准是坏人来了。在这个地方，在图拉附近，经常有拦路抢劫的……可多了！”

“不要瞎说！你根据什么断定，来的准是坏人？”

“我说的准没错，真的，凡是带着铃铛……又坐着空车……保准不是什么好人！”

我虽然不十分相信非洛非所说的话，心里确实也有些直打鼓，因此无论如何再也睡不着了。假如来的真是坏人，那又该怎么办呢？心中突然涌现出一种烦恼和忐忑不安的情绪。我有些烦躁地坐了起来——在此之前，我一直是躺在车里——开始向四周张望着。在我方才睡着的时刻，大地笼罩上了一层薄雾，而且慢慢向空中升腾，然后便飘浮在空中，仿佛给月亮蒙上了一层面纱。月亮隐现在雾中，变成了一个苍白的圆盘，犹如笼罩在烟幕之中。于是乎，一切都变得黯然失色，都模糊不清了，只有贴近地面之处略微清晰一点儿。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有些凄凉了，一马平川的田野，接连不断地通向远方。其间有些地方出现一片片的灌木丛，一条条山谷，再往前看，又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没有耕种的生荒地、休闲地，稀稀疏疏的杂草连绵不断。一派空旷荒凉的景象……死一般的寂静，甚至听不到一声鹌鹑的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