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笔记-活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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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老爷,”她深受感动地说道,“您怎么能这么说呀?这点儿忍耐又算得了什么呀?圣僧西密翁的忍耐精神那才叫伟大呢!他在柱头上足足站了三十三年!还有一位圣徒叫人把他埋在坑里,一直埋到了胸口,还有数不尽的蚂蚁叮咬他的脸……还有一个熟读经卷的人给我讲了这么一个故事:以前有那么一个国家,被阿拉伯人侵占,所有的民众都遭受到迫害和杀戮,全体民众都奋起争战,但总是没有办法解放自己的人民和家园。这时在民众中涌现出来一位神圣的贞女,她手握一把巨大的宝剑,穿上两普特重的铠甲,英勇地迎击阿拉伯人,把侵略者全部赶到大海的彼岸。等到她把敌人赶过大海,就对他们说:‘现在你们把我火焚了吧,因为我曾经发过誓:我要为我的人民葬身于火海之中。’于是,阿拉伯人真的把她抓起来,并且残酷地把她烧死。她虽然牺牲在了烈火之中,可是她的人民却得到了解放和自由,这才是一个真正伟大的人!我和她比起来太渺小了,太不值得一提了!”

我听了以后,心中感到十分震惊,不知为何法国的圣女贞德的故事,居然会传得如此之远,而且会演变成这个样子。我们俩都沉默了片刻,还是我先向露凯丽娅发问:今年她多大了?

“二十八岁……或许是二十九岁……反正不到三十。还问年岁有什么用啊?我还要跟你讲一件事……”

露凯丽娅突然剧烈地咳嗽了一声,声音又憋闷又嘶哑,然后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话说得太多了,”我暗示她,“对你的健康不太好吧?”

“是的,”她答话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到,“咱们说的确实不少了,不过这也没什么,等您走了以后,我可以好好休息一下,至少,我今天把积压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

于是,我便向她告辞,并且一再说明:一定要把药给她送来,而且再次问她,是否还需要什么别的东西。

“我不需要什么了,感谢上帝,我什么都够了。”她满怀感激之情吃力地说着,“祝愿大家身体都好!啊,对了,老爷,您最好能劝说劝说您的母亲大人:这里的庄稼汉们都很贫穷,请她老人家发发慈悲,减轻点儿他们的代役租吧,哪怕能减轻一点点也好!他们的田亩少,而且又没有别的谋生办法……如果能减轻一点儿……他们会为您祈祷上帝的……我倒是什么也不需要了,一切都心满意足了。”

我向露凯丽娅保证,一定满足她的心愿。我已经走到门口了……她又把我叫了回来。

“您还没忘记吧,老爷,”她又说道,而且这一刹那,她的眼睛和嘴角上都闪现出一种令人为之感动的神情,“我从前的辫子有多漂亮啊!您记得吧——一直到膝盖那么长!我好长时间下不了狠心……这么长的好头发!但是又怎么梳洗呢?特别是我现在这个样子!……没办法,我只好把头发剪掉了……嗯……好了,再见吧,老爷!我不能再多说了……”

就在这一天,在出发打猎之前,我同村子里的甲长说起了露凯丽娅。我从他那里才知道,村里的人都把她叫做“活尸”,可是大家并不嫌弃她,因为她从来都不诉苦,也从来不抱怨,也不给别人增加什么麻烦。“她从来也没要求什么,反而对一切都很感激,她真是一个本分的老实人,一个心地善良的大好人,或者,是一个非常憨厚老实的姑娘,”甲长以下结论式地这样评价她,“大概是前生有罪,才遭到上帝这样的惩罚吧。要说她不好嘛,却没人责难她,不,我们大家都不责难她,也不能说她有什么不好。由她自己去吧!”

大约几个礼拜之后,我听说露凯丽娅离开了人世。看来,死神还是没有放过她……而且确实是在圣彼得节之后。听说,在临终的那一天,她听到钟声一直在响,虽然从阿列克谢耶夫村到礼拜堂的距离,大约有五六俄里还多,而且那一天也不是做礼拜的日子。但是,听露凯丽娅自己说,钟声不是从礼拜堂里传出来的,好像是“从上面”传来的。

我推测,她也许不敢说是“从天上”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