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狼走在前面,我紧随其后。天知道他对路径怎么这么熟,一路上一步不停地往前走着,虽然有时停下来,那也是为了辨听一下斧子砍树的声音。
走着,走着,他低声地问道:“怎么样,听到了吧?听到了吧?”
“还是没听清楚呀。”
孤狼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膀,我们走进了河谷,风仿佛一下子也停了下来,我听到传来砍树的声音,一声声,听得清清楚楚的。
我们穿过湿淋淋的杂草和荨麻急匆匆地向前奔去,砍树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楚,声音也越来越大。
“砍倒了……”孤狼自言自语地说道。
此时天空变得越来越澄澈;树林里也明亮了一点。我们终于从河谷中跋涉出来。
“请您先在这儿等一会儿。”护林人悄悄地对我说,他猫着腰,端着枪,钻进了树丛之中。
我神情有些紧张地谛听着。在持续不断的风声中,从不远的地方传来了轻微的响声——用斧子小心翼翼砍断树枝的声音,马车轮子的轧轧声,马打着响鼻,但声音不大……
“哪里去?给我站住!”狐狼突然发出不可抗拒的命令。
另一个人像兔子一样地苦苦哀求着。……互相厮打了起来。孤狼气喘吁吁地骂道: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你甭想逃出我的手心……”
我立刻朝着厮打和吵嚷的地方跑去,跌跌撞撞地跑到了他们厮打的地方。护林人正在被伐倒的树旁忙活着:他用力地把那个偷树的人按在地上,正用腰带反绑着那个人的双手。我奔了过去,孤狼大获全胜地站了起来,并把那个偷树的人拉了起来。
我看到一个穿着破衣烂衫的庄稼汉,浑身上下都湿淋淋的,满脸长胡子,乱蓬蓬的。一辆货车,旁边站着一匹瘦骨嶙峋的马,半身盖着一领疙里疙瘩的草席。护林人什么也没说,那个庄稼汉也一声没吭,只是不停地摇着头。
“把他放了吧,”我在孤狼的耳边替他说情,“我来赔这棵树。”
孤狼并未理睬,伸出左手抓住马鬃,右手揪着偷树人的腰带。
“哼,你这个笨蛋,还有什么花招都使出来吧!”他厉声喝道。
“能把斧子捡起来吗?”偷树人哀求着说。
“当然,怎么能把斧子丢掉呢?”护林人一边说着,一面捡起斧子。我们就一起走了,我走在最后。
……天上又掉下来疏疏落落的雨点,不一小会又下起了滂沱大雨,我们顶风冒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回到了小屋里。孤狼把那匹抓回来的瘦马放到院子中间,把偷树的人带到了屋子里,把捆着他的腰带松了松,叫他坐在屋角里。那个小女孩本来正在炉子旁边睡觉,被进来的人给吓醒了。她惊恐地跳了起来,胆怯地望着我们,一声也没敢吭。我在板凳上坐了下来。
“哎呀,这雨太大了,”护林人说道,“现在可没办法走,等一会再说吧,您是不是躺下来休息一会儿?”
“不必了,谢谢。”
“因为您在这儿,我才没把他关到贮藏室里去,”他指了指那个庄稼汉,“可是那个门闩……”
“就让他呆在这儿吧,不要惩治他了。”我打断孤狼的话说道。
那个庄稼汉愁眉苦脸地望着我。我心中暗暗发誓,不管怎样,我也要想办法放了这个可怜的人。他老老实实地坐在板凳上。在灯光的辉映之下,我尚能看清楚他那张憔悴不堪的脸,皱纹纵横,黄眉毛向下耷拉着,一双眼睛流露出惶恐不安的神情,全身瘦得十分可怜。
……小女孩躺在地板上,就在这个庄稼汉的脚边儿,又睡着了。孤狼坐在桌旁,两手托着脑袋,蟋蟀在屋角里叫了起来……雨噼里啪啦地敲打着屋顶,又顺着窗子哗啦哗啦地流下来……三个人谁也没吭声。
“弗马·库兹米奇,”偷树的人忽然开口说话,声音沙哑,又有些颤抖,“啊,弗马·库兹米奇。”
“要干什么?”
“求你开恩,放了我吧。”
孤狼不予答理。
“放了我吧……饿得实在走投无路啊……放了我吧!”
“你们这号人我还不清楚!”护林人语调阴冷地驳斥道,“你们村里的人全是一路货,除了贼,就是小偷。”
“放了我吧,”那个庄稼汉一再哀求,“管家……把我一家人坑苦了,都逼上了绝路,我没说假话……,放了我吧!”
“逼上绝路!……无论如何,也不该偷东西呀!”
“放了我吧,弗马·库兹米奇,……请你手下留情,不要断送了我的性命。你也很清楚,你的东家一定会打死我的,真的!”
孤狼扭过头去,根本不看他。那个人全身痉挛地颤抖着,犹如热病发作了一样。就连脑袋也颤抖个不停,呼吸也急促不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