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你说,这一次我真大发脾气了,一怒之下把她轰了出去,对她说了几句严厉的话,而且警告她说,我要把这件事儿告诉太太知道。我真不知道怎样发泄我的满腔怒气……嗬,好戏还在后面呢,还有令我更惊奇的事儿呢:过了几天,我的太太气急败坏地来到我这儿,泪流满面,情绪异常激动,把我吓得不知所措。我赶紧安慰她,焦急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阿丽娜……’您知道这件事儿我难以启齿。‘哪会有这种事儿!……是哪个人哪?’‘是听差的彼得路什卡!’这还得了!我听了以后,立刻暴跳如雷。我这个人哪……一向办事认真,来不得半点虚假和马虎!……彼得路什卡……没有过错。要惩罚他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可是他是无辜的呀,这件事儿也怪不了他。至于阿丽娜嘛……哼,就怪她,哼,哼,她是罪有应得,没什么好客气的了!当然喽,我马上吩咐人把她的头发全剪掉,剃了个大光瓢,给她穿上粗布衣衫,立刻发配到乡下去了。可是,我的太太却失去了一个能干的好丫头,这也是让她逼得没辙了,只好这样一不做二不休,总不能让她一个人把家里折腾得乌烟瘴气的呀!还是快刀斩乱麻,把这块烂肉,一刀割掉为好!……唉,唉,现在您就自己想想吧,您是知道我太太的,这,这,这……那真是个天使啊!……她真的舍不得阿丽娜走哇,阿丽娜也很清楚这一点,居然一点脸面都不顾了……啊?不,让您说说看……不是这样吗?还能怎样对待她呢?总之,这也是被逼无奈呀!并不是我们对她无情无义呀!对我来说,就因为这个毛丫头的忘恩负义,弄得既伤心难过,又气恼上火,好久都咽不下这口气。无论怎么说,这种人就是丧良心,无情无义!真是像狼一样,不管你怎么样喂它,它终归要跑回树林子里去的……这也是一个教训,今后做事不能这么发善心!不过,我这也是想向您说说心里话罢了……”
兹维尔科夫没有再说下去,就把头扭了过去,使劲儿地遏制着那耿耿于怀的激愤心情,用斗篷把气得颤抖的身子紧紧地裹住。
说到这儿,我想读者诸君清楚了,为什么我对阿丽娜怀着一种特殊的同情之心了。
“你跟磨坊老板结婚很长时间了吗?”
“两年了。”
“怎么,得到老爷的准许了吗?”
“是花钱赎的身。”
“谁花的钱呀?”
“是萨维利·阿列克谢耶维奇。”
“这个人是你什么人呀?”
“是我丈夫。(叶尔莫莱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怎么,大概老爷对您说起过我吧?”阿丽娜沉默了片刻,然后向我问道。
我真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阿丽娜!”磨坊老板在远处喊了一声,她便闻声而去。
“她丈夫这个人怎么样?”我问叶尔莫莱一句。
“还不错。”
“他们有孩子吗?”
“有过一个,可是后来死了。”
“那么,是磨坊老板相中了她,还是因为什么?……他把她赎出来,一定花了很多钱吧?”
“那就不知道了。她能识文断字;干他们这一行的,这一点……还是很用得着的。因此他就看中了她。”
“你早就认识她吗?”
“早就认识。我过去常到她主人家里去,他们庄园离这儿不太远。”
“你也认识那个听差彼得路什卡吗?”
“彼得·瓦西里耶维奇吗?当然认识了。”
“那他如今在什么地方呢?”
“当兵去了。”
我们都沉默了片刻。
“看样子,她的身体不太好吧?”
“她的身体糟透了!……哦,明天早晨这场狩猎伏击会很不错。您最好还是先睡上一小会儿。”
一群野鸭子高声地鸣叫着从我们的头顶飞驰而过,而且听得出来,它们就落到了离我们不甚远处的河面上。天变得更加黑沉沉的了,也越来越冷了;夜莺在树林里大声地鸣啭着。
我们往干草堆里一钻,便进入了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