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笔记-叶尔莫莱和磨坊主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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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俄罗斯广阔的疆土上,有很多河流同伏尔加河一样,一边是起伏的山峦,另一边是绿茵茵的草地,伊斯塔河也是如此。这条不宽的小河弯弯曲曲,蜿蜒流淌,恰似一条蛇爬行时的形状,整条河流没有半俄里是直的。从陡壁峭岩上眺望,大约十几俄里流域内的堤坝、池塘、磨坊、一片片爆竹林圈作篱笆的菜园和果园,可一览无余,尽收眼底。伊斯塔河盛产各种鱼,多得数不胜数,尤其是圆鳍雅罗鱼更是多得惊人(庄稼汉们在大热天里,在灌木丛下伸手就能够捉到)。一些体形小巧的沙钻鸟,啾啾地啼鸣着,在淙淙流淌着清凉泉水的河岸陡峭山崖上盘旋着、飞舞着。一群群野鸭子游到池塘中间,提心吊胆地向四周环顾。苍鹭在峭壁阴影的庇护下,悠然自得地停立在河湾中。

……我们耐心地等待着伏击,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总算射猎到两对山鹬。我们打算在旭日东升之前,再碰碰运气(早晨也可以打伏击),因此决定到不远处的一家磨坊中去借宿一夜。我们穿出树林,走下山冈。看到河里翻卷着暗蓝色的波浪。空气中弥漫着夜间的潮气,逐渐形成笼罩万物的雾霭。我们走到了磨坊的院门前,举手敲了敲大门,院子里立刻传来几只狗的吠叫声。“谁呀?”一个好像睡意而又沙哑的声音问道。“过路的猎人,我们是来借宿的。”没有回应。“我们给钱可以吧?”“我得去请示主人,……嘘,该死的狗!……瞎叫什么,给我死到一边儿去!”我们听出来这个雇工走进屋里去了,但是一小会工夫他又回到大门口来。“不行,主人说了,不让你们进来。”“为什么不让进去呢?”“他害怕,因为你们是猎人,身上都带着火药,万一引起火来,弄不好会把磨坊给烧掉了。”“真是胡诌八扯!”“真的,我们的磨坊前年就失过一次大火,有一群牲口贩子来过夜,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瞎搞的,就着起火来了……”“可是,伙计,总不能让我们在露天里过夜呀!”“那就由你们了……”只听他边说着,边往回走,拖着的靴子还发出吧嗒吧嗒的响声。

叶尔莫莱气得要命,一怒之下骂了他们一连串的污言秽语,最后万般无奈地说道:“咱们还是到村子里去吧。”说着又长长叹了一口气。可是我们知道村子离此处有两俄里多呢……“咱们就在这儿,在外面过夜吧,”我无可奈何地说道,“今天夜里还算暖和我们就在外面对付一夜吧;给他们一点儿钱,求磨坊老板给我们弄点麦秸就行了。”叶尔莫莱想不出别的主意,也只好同意了我提出的办法。于是我们就再一次去敲门。“你们这是干什么呀,怎么又来敲门?”那个雇工在门里说话了,“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不行!”我们就把我们的想法跟他说了一遍,雇工又回屋里跟主人商量去了,不一会就和主人一起走到大门旁。

这回总算不错,旁边的小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磨坊老板也露面了,这是一个大块头儿:长得又高又大,肥头大耳,后脖颈就像公牛一样堆满了肉,挺着一个又圆又大的肚子。他这次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要求。正好在离磨坊不足百步远之处,有一个八面通风的小敞棚,他们抱来麦秸和干草,铺到了草棚里。那个雇工在河边的草地上放好了茶炊,蹲在那儿用管子使劲吹气生火,倒显得挺热情的……炭火很快燃了起来,火光一闪一闪的,借着火光这才看清楚他的脸,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磨坊老板跑去叫醒了他的老婆,折腾半天之后,他又主动提出要我到屋里去过夜;因为我喜欢在外面过夜,就婉言谢绝了他的邀请。磨坊主妇拿出牛奶、鸡蛋、土豆和面包来款待我们,茶炊很快就翻滚起来,我们就喝起茶来。河面上雾气腾腾,弥漫在空中,好像睡着了,一丝风都没有。秧鸡此起彼伏地啼叫着,打破了四周的寂静;磨坊水车轮子旁边儿发出轻微的响声,那是水点从轮翼上往下滴落,水从堤坝的闸门往外渗流而发出声音。我们生起了一小堆火。乘叶尔莫莱在火上烤土豆的工夫,我便打起瞌睡来。……是轻轻的絮语声,尽管声音压得很低,还是把我从睡梦中惊醒。

我抬头举目一看,磨坊主妇正坐在一个木桶上,她在同我的猎师叶尔莫莱闲聊。我从她的穿着言行举止和说话的口音,就已经断定她是个地主家的女仆——不是农家妇女,也不是市井小民家中的人;只不过此刻我才看清她的容貌。看样子,她大约三十岁左右,脸庞虽然消瘦而又苍白,但依然流露着美丽诱人的风姿,尤其是那双忧郁的大眼睛引起我的注目。此刻,她正把两肘支在膝上,用手托着面庞。叶尔莫莱背对着我坐在那儿,正往火里添加劈柴。

“任尔图赫村又闹起牲畜瘟疫了,”磨坊主妇说道,“伊凡神父家的两头母牛都传染上啦……求上帝保佑了!”

“你家的几头猪怎么样啊?”叶尔莫莱少许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全都活蹦乱跳的呢。”

“给我一头小猪仔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