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格雷夫斯的骗局

欧·亨利中短篇小说选[电子书]

直到第二幕韦伯斯特·卡尔霍恩上校才出场。他一出现,塔尔博特少校就猛地吸了一口气,呆呆地瞪着他,整个人就像是冻住了。莉迪亚小姐发出一声微弱含糊的尖叫,把手里的节目单都给揉皱了。原来卡尔霍恩上校打扮得简直跟塔尔博特少校一模一样。长长的稀疏的白发在发梢处卷起,贵族式的鹰钩鼻,宽大的有褶皱的衬衫前胸,蝶形领结几乎要歪到一边的耳朵下面了,这一切简直都模仿得分毫不差。此外,为了能模仿得更惟妙惟肖,他还穿了一件和少校那件举世无双的长大衣简直一模一样的衣服:高领,肥大,束腰,宽下摆,前片比后片短出一英尺,完全就是照着少校衣服的式样做出来的。从那时起,少校和莉迪亚小姐就目瞪口呆地坐在那儿,看着假冒的高傲的塔尔博特正如少校后来所说的那样,“在堕落的舞台诽谤的泥潭中拖着沉重的步子走来走去”。

哈格雷夫斯先生极好地把握住了他的机会。他抓住了少校的语言、口音、声调和自命不凡的仪态中细微的特质,把它们表现得淋漓尽致——再加上为了达到舞台效果的夸张表演。当他表演到那绝妙的鞠躬时——少校一直自诩这是一切场合最完美的礼仪——观众席上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莉迪亚小姐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不敢朝他的父亲望一眼。有时,她靠近父亲的那只手会遮住脸颊,仿佛想掩藏住她无法抑制的微笑,尽管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

哈格雷夫斯大胆的模仿在第三幕中达到了高潮。场景是卡尔霍恩上校在他的“书房”里款待几个邻近的种植园主。

他站在舞台中间的一张桌子旁,他的朋友们围着他。他一边熟练地为客人们调制冰镇薄荷酒,一边发表着独一无二、漫无边际的独白——这段独白在《一朵木兰花》这部剧里是如此闻名。

塔尔博特少校一言不发地坐着,听着他最精彩的故事被人复述,他最得意的理论和爱好被人发挥,《轶事与回忆录》中的梦想被人公开、夸大甚至歪曲,他的脸气得直发白。他最钟爱的那段叙述——就是他和拉斯伯恩·卡伯特森决斗的那一段——也没有被遗漏,那表演甚至比他本人的讲述更加充满激情,更加自以为是。

独白以一段离奇有趣、诙谐机智的简短演说收尾,内容是关于调制冰镇薄荷酒的艺术,还配上了动作演示。塔尔博特少校精巧但却显得有些卖弄的调酒技巧在这里得到了最绝妙的再现——从他对香草讲究的处理——“只要多用了千分之一格令的力气,先生们,你从这上天赐予的植物中榨出来的就会是苦味而不是香味了”——直到他小心翼翼地挑选麦秆吸管。

这一幕结束的时候,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对于这个典型人物的表现是如此准确,如此深入,如此令人信服,以至于剧中的主角们都被人们忽略了。在观众一再地要求下,哈格雷夫斯来到幕前,鞠了一个躬,有些孩子气的脸上流露出成功的喜悦和激动。

莉迪亚小姐终于转过脸来看了看少校。他窄窄的鼻孔就像鱼鳃一样抽动着。他用一双颤抖的手握住椅子的扶手想要站起来。

“我们该走了,莉迪亚,”他声音哽咽地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还没起身,她又把他拉回到座位上。

“我们得坚持到最后,”她郑重地说,“难道您想展示您的大衣为他的模仿做宣传吗?”于是他们一直呆到演出结束。

哈格雷夫斯的成功准是让他那天晚上兴奋得难以入眠,因为第二天的早餐和午餐时都没有见到他的影子。

下午三点钟左右的时候,他敲了敲塔尔博特少校书房的门。少校打开门,哈格雷夫斯捧着一沓早报走了进去——充满了成功的喜悦,丝毫没有注意到少校的举止有任何的异常。

“昨晚我成功了,少校,”他得意洋洋地说,“我的机会终于来了,而且,我还获得了成功。《邮报》上是这么说的:

“他对于昔日南方上校这一角色的把握,通过他可笑的夸张,古怪的服装,奇异的词汇,过时的家族自豪感,善良仁慈的心地,过分讲究的荣誉感和可爱的直率表现出来,堪称是当今舞台上对于人物角色刻画的典范。卡尔霍恩上校的那件大衣本身简直就是个奇迹。哈格雷夫斯先生已经赢得了无数观众的青睐。

“少校,您觉得对于初次上演的夜场,这评价听起来怎么样?”

“昨晚,我有幸”——少校的声音听起来特别的冷淡——“亲眼目睹了你非凡的表演,先生。”

哈格雷夫斯显得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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