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想一下,晚饭后你正在百老汇大街上闲逛,花上个十分钟享用完一支雪茄,脑子里想着是去看个能解解闷的悲剧呢,还是找点高雅些的乐子,比如说看场杂耍表演什么的。突然间一只手搭上了你的胳膊,你猛地转过身去,迎面撞上了一双漂亮女人慑人的眼睛。那女人穿着俄罗斯貂皮大衣,一身的珠光宝气。她把一个热腾腾的奶油面包卷匆忙地塞到你的手里,飞快地掏出一把小剪刀,一下子绞掉了你外衣上的第二颗纽扣,冷不丁吐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词:“平行四边形!”紧接着,她一溜烟蹿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上,不时还惊慌地回过头来看看。
这简直就是个奇遇。你能欣然接受吗?恐怕不会吧。你准会尴尬极了,满脸通红,扔掉手里的面包卷,继续沿着百老汇街朝前走,明知是白费力气,却还一路笨拙地忙乎着找那颗掉了的纽扣。是的,你准会这样的,除非你是为数不多的还保留着那么点冒险精神的幸运儿之一。
真正的冒险家从来就是不多见的。那些常在报刊书籍上露脸的冒险家们多半都是有些新鲜手腕的商人。他们不辞辛苦,一心只想要得到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金羊毛、圣杯、女人的爱情、宝藏、权力和名誉。真正的冒险家则是毫无目的地勇往直前,去迎接命运未知的历险。“回头的浪子回头浪子:出自于《圣经》中关于“回头的浪子”的故事。”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在他决定返回家乡的时候,就开始了冒险。
假模假样的冒险家们——那些英勇杰出的人物——真是数不胜数。从十字军东征到帕利塞德十字军东征:十一至十三世纪,欧洲的基督教徒为了从穆斯林手中收复圣地而发动的军事远征;帕利塞德:哈得逊河西岸的一排悬崖,位于美国新泽西东北。他们丰富了历史和小说的艺术,也壮大了历史小说这个行当。可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着各自的目的:要么去赢一个奖,进一个球,打磨一把斧子,跑一场赛跑,要么使一招击剑的新招势,雕刻一个名字,有件事非要和人争个明白不可——所以,他们决不是真正的冒险家。
在这个大城市里,传奇和冒险这对孪生精灵总是四处寻觅着他们忠实的追求者。当我们在街上闲逛的时候,他们伪装成二十多种不同的模样,偷偷地窥视着,试探着我们。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猛地抬起头,就看见一扇窗户里露出一张似乎很熟悉的面孔;在一条昏睡的大道上,我们分明听见从一所关着门的空房子里传来痛苦忧虑的叫喊声;出租车司机并没有在我们熟悉的路边停下,却把我们放在一扇陌生的大门前,一个人微笑着替我们开了门,招呼我们进去;一张写满了字的纸片从运气这里的原文为“Chance”,体现了作者诙谐的笔调。高高的格子窗里悠悠荡荡地飘落到我们的脚边;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我们和匆匆赶路的陌生人交换着转瞬即逝的柔情、忧虑和充满敌意的目光;一阵大雨突然从天而降——而我们的雨伞没准正为圆月的女儿和恒星的表姐妹挡着雨;在每一个角落里,手帕掉了下来,手指头召唤着,一双双眼睛包围着你,迷失的、孤独的、狂喜的、神秘的、危险的,冒险种种变化莫测的暗示一不留神就滑进我们的手里。可我们当中很少有人愿意抓住这些机会。传统习俗已经让我们变得呆板了。我们就这么过下去,直到有一天走到平淡无奇的人生尽头,回想一下,才发觉我们一生的浪漫史也不过就是结过那么一两次婚,锁在抽屉里的一个丝缎玫瑰花结,还有和蒸汽散热器无休无止的折腾。
鲁道夫·斯坦纳是一位真正的冒险家。几乎没有哪天晚上他不会从他在走廊尽头的小房间里跑出去,四处寻觅出人意料、不同寻常的刺激。对他来说,人生最大的乐趣莫过于和潜伏在下一个拐角处的什么事情不期而遇。他如此勇于冒险,有时难免会碰上些意想不到的遭遇。他曾在警察局里过了两次夜;他不只一次掉进贪婪狡诈的骗子的圈套里;还有一回,他抵挡不住甜蜜的诱惑,结果牺牲掉了他的手表和钞票。可是这并没影响到他高昂的热情,他仍然满心欢喜地享受着每一次的冒险经历。
一天晚上,鲁道夫正在老市区中心的一条横贯全城的街道上转悠。人行道上挤满了两股人流——急匆匆地赶着回家的人们和那些不甘心直接回家,非要去烛光通明的餐馆里享用一顿客饭的人们。
年轻冒险家举止不凡,讨人喜欢,总是沉着警惕。白天他是钢琴店里的售货员。他的领带不是用领带夹别住的,而是用黄晶环固定的;有一回,他还写信给一份杂志的编辑,说利比小姐的书《朱尼的爱情考验》对他的生活产生了极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