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猎狐狸,负鼠晚餐,黑人居住区的舞会和民歌,庄园大厅里的宴会,方圆五十英里的客人都接到了邀请;和附近地区的贵族偶尔的争斗;为了基蒂·查尔默斯,少校和拉斯伯恩·卡伯特森进行的一场决斗,而基蒂后来嫁给了南卡罗莱纳州一个叫思韦特的人;在墨尔比湾举行的耗资巨额的私人游艇比赛;老奴们奇特的信仰,只顾眼前的习惯和忠诚的美德——所有这些话题每次都能让少校和哈格雷夫斯兴致盎然地聊上几个钟头。
有时,年轻人晚上的表演结束后,正准备回到楼上的房间里去,少校就会出现在他书房的门口,神情诡谲地招呼他进去。每次一走进去,哈格雷夫斯就会看到一张小桌子,上面已经摆好了一只细颈酒瓶,一个糖钵,一些水果和一大束新鲜的薄荷叶。
“我想,”少校会开始说——他总是彬彬有礼的——“也许你会觉得你的工作——就你的职业而言——十分辛苦,这足以让你,哈格雷夫斯先生,学会欣赏诗人在写下‘疲惫的自然甜美的恢复剂’这句诗时脑海里所浮现的东西——那就是我们南方的冰镇薄荷酒。”
看着少校调酒也会让哈格雷夫斯心醉神迷。少校总是有条不紊地做着每一步,那手法能和任何艺术家媲美。他仔细地捣碎薄荷叶,精确地估计着每种成分的用量,小心翼翼地在混合物上加上鲜红色的水果,和边沿处深绿色的酒交相辉映。然后他把挑选好的麦秆吸管插进叮当作响的酒杯深处,优雅殷勤地递给客人。
在华盛顿呆了四个多月之后,一天早上,莉迪亚小姐发现他们的钱几乎都用光了。少校的书《轶事与回忆录》已经写完了,但是出版商却并没有欣然接受这部汇集了阿拉巴马州的见识和智慧的珍品。他们在墨比尔市仍然留着的小房子已经欠了两个月的租金。再过三天又要交这个月的食宿费了。莉迪亚小姐只能找父亲商量一下。
“没钱了?”他吃惊地说,“老是为这些小数目受到打扰可真让人烦心。真的,我——”
少校在口袋了摸了摸,只找到一张两美元的钞票,就又放回到背心口袋里。
“我得马上处理这件事,莉迪亚,”他说,“把雨伞给我,我要立刻去一趟城里。从我们那儿来的议员富勒姆将军前些日子向我担保,他要用他的影响让我的书早日出版。我这就去他住的旅馆看看情况怎么样。”
莉迪亚小姐露出一丝忧伤的笑容,看着父亲扣好他的“笋瓜神父”大衣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像往常一样停了一下,深深地鞠了个躬。
那天晚上天黑的时候,他回来了。富勒姆议员似乎已经见过了那个正在审阅少校书稿的出版商。那人说如果能把书里轶事之类的细节认真删减掉一半,消除从头到尾渲染的地区和阶级偏见,那么他就可以考虑出版。
少校简直气得脸色发白,可是当他出现在莉迪亚小姐面前的时候,为了遵守一贯的行为准则,他又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我们一定得想办法弄点钱来,”莉迪亚小姐说着,鼻子上方微微皱了一下,“把那两元钱给我,我今晚就给拉尔夫叔叔发电报,找他借一点。”
少校从背心上面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信封,扔到桌子上。
“或许我这样做有些不妥当,”他温和地说,“不过这笔钱实在是微不足道,所以我拿它买了今晚的戏票。是一部新上演的战争剧,莉迪亚。我想你会很高兴能看到它在华盛顿的首场演出。听说戏里南方人有不错的表现。我得承认是我自己很想去看看这场表演。”
莉迪亚小姐没有做声,只是有些失望地摊了摊手。
既然票已经买了,总要把它用掉。于是那天晚上,当他们坐在剧院里听着欢快的序曲时,就连莉迪亚小姐也暂时把他们的烦恼放到了第二位。少校穿着洁白的亚麻衬衫,与众不同的外套扣得严严实实,一头白发向两边梳得整齐光洁,看上去的确显得优雅高贵。幕布升了上去,《一朵木兰花》的第一幕开始了,舞台上的背景是典型的南方种植园。塔尔博特少校有些感兴趣了。
“啊,您瞧!”莉迪亚小姐的手肘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指着手里的节目单叫出声来。
少校戴上眼镜,看着她手指指着的演员表中的一行。
韦伯斯特·卡尔霍恩上校……亨利·霍普金斯·哈格雷夫斯。
“是我们认识的哈格雷夫斯先生,”莉迪亚小姐说,“这一定是他第一次参加他所说的‘正统剧’的表演。我真为他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