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虚弱了,实在没有力气去点上灯或是脱掉衣服。她倒在那张小铁床上,柔弱的身子几乎都没把破旧的弹簧垫压凹一点儿。在那间黑暗界黑暗界:希腊神话中阳间与阴间当中的黑暗界,是人死后到达冥王处之前必须穿过的阴间的一个黑暗区域。一样阴暗的屋子里,她慢慢地抬起沉重的眼睑,微笑了起来。
因为比利·杰克逊正透过天窗安静地、明亮地、永久地照耀着她。她周围的世界消失了,她似乎沉入了一个黑暗的深渊,只剩下那一小块微弱的光亮,里面嵌着那颗星星,她还给它取了个那么古怪的,哦,那么不合适的名字。朗奈克小姐说的是对的:它是仙后星座上的伽马星,不是什么比利·杰克逊。然而她还是不想管它叫伽马。
她仰面躺着,试了两次想举起胳膊,第三次她才勉强把两根纤细的指头送到唇边,在黑暗的深渊里朝比利·杰克逊送了一个飞吻。然后她的胳膊无力地垂了下来。
“再见了,比利,”她微弱地低语着,“你隔得是那么遥远,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但是你总是呆在那上面,让我在一片黑暗当中总能看到你,是吗?……那么遥远……再见了,比利·杰克逊。”
第二天上午十点钟,黑人女仆克拉拉发现莉森小姐的房门还锁着,于是他们撞开了门。醋、拍手腕和烧焦的羽毛都不起作用,有人跑去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很快地,救护车哐当哐当地倒着车在门口停了下来,一个穿着白色亚麻外衣的干练的年轻医生跳上了台阶,他沉着、灵活而自信,光洁的脸上露出又和蔼,又严肃的神情。
“四十九号叫的救护车到了,”他利索地说,“出了什么事?”
“哦,是的,医生,”帕克太太轻蔑地说,好像她的房子里出了事比什么事都麻烦,“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儿。我们想尽了法子,也没办法让她醒过来。是个年轻女人,叫艾尔希——是的,艾尔希·莉森小姐。我这房子里可从没出过——”
“是哪个房间?”医生厉声叫了起来,帕克太太还从没听过这样可怕的声音。
“带天窗的那间,在——”
显然这位救护车的随车医生很熟悉带天窗的房间的位置。他四级一步冲上楼去。帕克太太慢腾腾地跟在后面,一心想着要维护自己的尊严。
才刚到第一个楼梯口,她就看见医生抱着那个天文学家下来了。他收住脚,像熟练的手术刀一样利索的舌头冲着她数落开了,可声音并不大。渐渐地,帕克太太像是从钉子上滑下来的笔挺的衣服一样皱缩起来。从此之后,她的身心就永远留下了这些皱缩的印迹。有时房客们也忍不住好奇地问她医生到底对她说了些什么。
“别提了,”她准会答道,“要是听了那些话我能得到宽恕,我就满足了。”
救护车的随车医生抱着他的病人,大步地穿过凑上来看热闹的人群,他脸上的神情让人觉得他抱着的像是他死去的亲人,就连人群也羞愧地退到人行道上。
他们注意到他并没有把他抱着的人放到救护车里专门准备的担架床上,只是对司机说了声:“快点开,威尔逊。”
故事讲完了。这能算是个故事吗?第二天一早,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一小则新闻,新闻的最后一句话或许能帮助你们(就像它帮助了我一样)把这些零零碎碎的事情串起来。
它说,贝尔维尤医院收治了一个住在东区某大街四十九号的年轻女病人,她是由于饥饿而身体虚脱。结尾处说道:
“负责治疗这一病患的随车医生威廉·杰克逊英文中“比利”(Billy)是“威廉”(William)的昵称。医生说,患者一定会康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