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餐馆和玫瑰花

欧·亨利中短篇小说选[电子书]

泼西·卡林顿小姐已经成名了。她出生在那个叫做蔓越橘角的小镇,从一开始就背上了“博格斯这里的原文是“Boggs”,和俚语“厕所”(bogs)一词的读音相同。”这么个倒霉的姓。十八岁那年,她改用了“卡林顿”这个姓,并在大城市的一家滑稽表演剧团的合唱队里找到了工作。从那时起,她的演艺事业便蒸蒸日上,在“歌舞女郎”正当而且愉快的阶梯上一路升上去,加入了著名的“小鸟”八重唱组合,参加了成功的音乐喜剧“一派胡言”的演出,在马铃薯甲虫舞“福德罗”里领舞,最后终于在“国王的浴袍”中出演了女仆端蒂特的角色。正是这个角色获得了评论家的青睐,给了她出名的机会。就在我们谈论着卡林顿小姐的时候,她正红极一时,大受追捧;那个精明的经纪人蒂莫西·戈尔茨坦先生让她签下了合约,在下一季度里在德·里奇的新剧本《煤气灯下》中担任主角。

很快便有一位姓海史密斯的时髦精干的年轻性格演员跑来找蒂莫西先生,恳求能在《煤气灯下》里出演“索尔·海托塞”这个角色,也就是该剧中主要的滑稽男演员。

“小子,”戈尔茨坦说,“只要你办得到,尽管试试。卡林顿小姐根本听不进我的任何建议。她已经否决了五六个本市最好的扮演乡巴佬的演员。她声称要是找不到最好的‘海托塞’,她绝不登台演出。要知道,她是在乡下长大的,哪怕百老汇的兰花在自己头上插根稻草,想硬充苜蓿花,也休想骗得了她。我曾经半开玩笑地问过她,要是请登曼·汤普森登曼·汤普森:美国演员、剧作家。来演这个角色,她觉得怎么样。‘哦,那可不行,’她说,‘我不要他,也不要约翰·德鲁或是吉姆·科贝特约翰·德鲁:同名的父子俩都是美国著名演员;吉姆·科贝特:曾是美国重量级拳击冠军,后来成为戏剧演员。之流,像他们这样的大牌演员就连韭菜和麦苗都分不清。我要的是真正能演好这个角色的人。’所以,小子,要是你想演‘索尔·海托塞’,你就得先说服卡林顿小姐。祝你好运。”

第二天,海史密斯便搭上火车去了蔓越橘角。他在那个偏僻沉闷的小镇里一呆就是三天。他找到了博格斯家,硬是把他们的家世探听到了祖父和曾祖父那一辈。他收集了蔓越橘角的事实情况和地方色彩。这个小镇的发展速度可赶不上卡林顿小姐。据他推测,自从泰斯庇斯泰斯庇斯:公元前六世纪的古希腊诗人,被认为是悲剧的创始者。惟一的追随者离开小镇之后,小镇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就像在舞台上发生的那样,“四年一晃就过去了”。他吸收了蔓越橘角的一切,然后便回到了那个瞬息万变的城市。

正是在地下餐馆里海史密斯在他的戏剧生涯中大获成功。餐馆的具体位置就不用交代了;因为泼西·卡林顿小姐演完一场“国王的浴袍”之后,你只能在这家餐馆里找得到她。

几个人坐在一张引人注目的桌子旁。最先值得一提的当然是卡林顿小姐,她娇小迷人,兴高采烈,春风得意。其次是戈尔茨坦先生,他嗓音洪亮,满头鬈发,是个大块头的家伙,神情有些焦虑不安,像是一头抓住了一只蝴蝶,但却无所适从的熊。接下来的是个闷闷不乐的报社记者,显然是常受人奉承,却又表现得一本正经,一边自以为是、一声不吭地吃着纽堡酱纽堡酱:用奶油、蛋黄和酒的浓酱汁调味做的海味。大餐,一边煞有其事地分析着他所听到的每一句话,好给报纸上的废话搜集素材。最后是一个头发向两边梳的年轻人,他的大名在报纸和餐馆的账单上就等于是钱。他们坐在桌子旁,乐师演奏着曲子,侍者穿来穿去尽着他们的本分,而那些需要服务的客人只能看到他们匆匆来去的背影。所有的人都显得古怪而快活,因为这是在人行道下面九英尺深的地下餐馆里。

十一点三刻的时候,一个人走进了地下餐馆。第一小提琴师显然把该是C本位音的地方降了半个音;单簧管手也在该吹装饰音的地方吹出了个气泡;卡林顿小姐咯咯地笑了起来,而那个头发向两边梳的年轻人则吞下了一颗橄榄核。

刚进来的那个人是个十足的乡巴佬。他是个瘦长的年轻人,看上去有些踌躇不安,淡黄色的头发,嘴张得老开,像是被餐馆里的灯光和人群给吓着了,一副窘迫不堪的样子。他穿着一身灰胡桃色的衣服,打着一条鲜亮的蓝领带,衣服实在太不合身,瘦削的手腕和穿着白袜子的脚踝都露出了四英寸。他弄翻了一把椅子,在另一把上坐下,一只脚盘住桌子的一条腿,一看见侍者走过来,便立刻显出畏畏缩缩的样子。

“就给我来一杯窖藏啤酒窖藏啤酒:一种淡啤酒,酿成后通常贮藏数月,澄清后饮用。吧。”当侍者周到地问他时,他这样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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