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几个同路的同学一路回家,向兴华门走,土坡儿已经移开了许多,韩老师说得不错,下学期开学,一定可以有许多车辆打这里经过,韩老师当然也每天骑了车来上课啦。她骑在车上像仙女一样,我在路上见了她,一定向她招手说:“韩老师,早!”
走进新帘子胡同,觉得今天特别热闹似的,人们来来往往的,好像在忙一件什么事。也有几个巡警向胡同里面走去。又是谁家丢了东西吗?我的心跳了,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幸。
越到胡同里面,人越多了。“走,看去!”“走,看去!”人们都这么说,到底是看什么呢!
我也加紧了脚步,走到家门口时,看见家家的门都打开了,人们都站在门口张望,又好像在等什么,有的人就往空草地那面走去,大槐树底下也站满了人。
我家门墩上被刘平和方德成站上去了。宋妈抱珠珠也站在门口,妈妈可躲在大门里看,她这叫规矩。
“怎么啦,宋妈?”我扯扯宋妈的衣襟问。
“贼!逮住贼啦!”宋妈没看我,只管伸着脖子向前探望着。“贼?”我的心一动,“在哪儿?”
“就出来,就出来,你看着呀!”
人们嗡嗡地谈着,探着头。
“来啦!来啦!出来啦!”
我的眼前被人群挡住了,只看见许多头在攒动。人们从草地那边拥着过来了。
“就是他呀!这不是收买破铜烂铁的那小子吗?”
前面一个巡警手里捧着一个大包袱,啊!是那个油布包袱!那么一定是逮住他了,我拉紧了宋妈的衣角。
“好嘛!”有人说话了,“他妈的,这倒方便,就在草堆里窝赃呀!”
“小子不是做贼的模样儿呀!人心大变啦!好人坏人看不出来啦!”
一群人过来了,我很害怕,怕看见他,但是到底看见了,他的头低着,眼睛望着地上,手被白绳子捆上了,一个巡警牵着。我的手满是汗。
在他的另一边,我又看见一个人,就是那个在槐树下跟我要铜佛的男人!他手里好像还拿着两个铜佛。
“就是那个便衣儿破的案,他在这儿别了好几天了。”有人说。
“哪个是便衣儿?”有人问。
“就是那个戴草帽儿的呀!手里还拿着贼赃哪!说是一个小姑娘给点引的路才破了案……”
我慢慢躲进大门里,依在妈妈的身边,很想哭。
宋妈也抱着珠珠进来了,人们已经渐渐地散去,但还有的一直追下去看。妈妈说:
“小英子,看见这个坏人了没有?你不是喜欢做文章吗?将来你长大了,就把今天的事儿写一本书,说一说一个坏人怎么做了贼,又怎么落得这么个下场。”
“不!”我反抗妈妈这么教我!
我将来长大了是要写一本书的,但绝不是像妈妈说的这么写。我要写的是:
“我们看海去”。
《城南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