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窝

秘密花园[电子书]

他们从花园的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地方,发现了那么多的奇迹,最后不得不提醒自己一定要小声说话。他将玫瑰枝上鼓起的叶芽指给她看——这些枝条以前看起来似乎已经死去。他还指给她看成千上万破土而出的绿色新芽。他们把自己年轻而热切的鼻子凑近地面,嗅着它温暖的春日气息;他们挖着,拔着,兴奋地低声笑着,直到最后,玛丽小姐的头发和迪肯的一样乱,脸蛋也几乎与他的一样红。

那天早上,秘密花园里有着世界上的各种快乐,而其中还有一种乐中之乐,因为它更为奇妙。有什么东西从墙头上轻盈地飞了过来,掠过树丛,来到一处枝叶繁茂的角落;那一闪而过的是一只嘴上衔着东西的红色胸脯的鸟儿。迪肯站得一动不动,并把手放在玛丽身上,他们仿佛突然发现自己是在教堂里大笑。

“我们决不能动,”他用很重的约克郡口音说,“我们决不能大声出气。上次见到它时,我就知道它在求偶,那是本·威瑟斯塔夫的知更鸟,正在筑窝。如果我们不吓着它,它就会留下来。”

他们在草地上轻轻地蹲下来,然后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

“我们决不能露出密切观察它的样子,”迪肯说,“如果它觉得我们这会儿在打扰它,就会永远离开我们。这一切结束之前,它会很反常。它在建立家庭,会有些害羞,很容易把事情往坏处想。它没有时间看朋友或者闲聊。我们得保持不动,尽量显得像草或树一样。等它对我们看习惯了,我再学鸟叫,它就知道我们不会妨碍它了。”

玛丽小姐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能否像迪肯那样,明白怎样尽量显得像草或树一样。可他说起这件怪事时,就像这是世界上最简单、最自然的事情,她觉得对他一定是轻而易举。她甚至仔细观察了他几分钟,猜想着他是不是可能会不声不响地变绿,并长出枝叶。可他只是纹丝不动地坐着,说话时也尽力将嗓门压得最低,简直难以想象她还能听见。不过她的确能够听见。

“这是春天的一部分,鸟儿筑窝,”他说,“我敢说,从世界开始之后,一年年的都是这样。它们有它们的思维和做事的方式,人最好不要掺和。如果你太好奇了,在春天,你会比其它季节更容易失去朋友。”

“如果我们谈论它,我就忍不住要看它,”玛丽尽量小声地说,“我们必须谈点儿别的。有件事情我想告诉你。”

“它会更高兴我们谈别的,”迪肯说,“你想告诉我什么?”

“嗯——你知道科林吗?”她轻声问道。

他转过头来看着她。

“你知道他什么?”他问。

“我见过他了,这一周我每天都去跟他聊天。他要我去的,他说我让他忘记了生病和死的事情。”玛丽回答。

迪肯那张圆脸上的惊讶消失了,竟然显得松了一口气。

“我很高兴是这样,”他叫道,“我高兴极了。这样我就不那么为难了,以前我知道,关于他什么都不能说,可我又不喜欢藏事儿。”

“难道你不喜欢把花园的事儿藏着吗?”玛丽说。

“我决不会讲出去,”他回答,“可我对妈妈说过,‘妈妈,’我说,‘我得保守一个秘密,不是一个坏秘密,你知道的,不比藏鸟窝更严重。你不会介意的,是吧?’”

玛丽总是愿意听到妈妈的事情。

“她怎么说?”她问,丝毫也不担心会听到什么。

迪肯好脾气地笑了。

“她总是那样,她说的那些话,”他回答,“她揉了揉我的头,笑起来,说,‘噢,孩子,你想有多少秘密都行,我已经了解你十二年了。’”

“你是怎么知道科林的?”玛丽问。

“知道克雷文老爷的人都知道,他有个小男孩,可能是个瘫子,他们还知道,克雷文老爷不喜欢别人谈论他。大伙儿都为克雷文老爷难过,因为克雷文太太是一位那么年轻漂亮的女士,他们那么相爱。梅德洛克太太每次去斯韦特村时,都要到我们家歇歇脚,她不介意在我们这些孩子面前跟妈妈聊天,因为她知道,我们都是有教养和信得过的。你是怎么知道他的?玛莎上次回来时,心里非常不安,她说,你听到他发脾气,就总是问问题,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是玛丽讲出了她的故事,讲起那天半夜,呼啸的大风吵醒了她,她听到了远处模糊的哭声,并在它的引导下,拿着蜡烛沿着黑暗的走廊走去,最后打开门,看到房间里灯光昏暗,角落里有一张雕花的四柱床。当她描述那象牙般苍白的小脸以及那奇特的带黑圈的眼睛时,迪肯摇了摇头。

“跟他妈妈的眼睛一样,只不过她的总是带着笑,他们说,”他说,“他们说,克雷文先生无法忍受看到他醒着时的样子,因为他的眼睛太像他妈妈了,可在他那张可怜的小脸上,又是那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