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第6章

审判城堡[电子书]

  她说。“可是这里就是这木板,他躺在这里。”K.坚持自己的看法。“您再仔细看看。”老板娘气恼地说,“他真的躺着?”“不。”这时K.说,“他不是躺着,他悬浮着,现在我看见啦,这根本不是木板,大概是一条绳子,这个年轻人在跳高。”“那么,”老板娘高兴地说,“他在跳,官府的信使们就这样练习,我已经知道您会看出来的。您也看见他的脸了吗?”“那脸我只看见很少一点点,”K.说,“他显然很使劲,嘴巴张着,眼睛眯起,头发飘扬。”“很好。”老板娘赞赏地说,“没有见过他本人的人再多也就看不出来了。但是这是一个英俊少年,我只匆匆见过他一面,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他。”“这是谁呀?”K.问。“这是,”老板娘说,“克拉姆第一次召我时派来的信使。”

  K.听不真切,他受到玻璃咯咯声的干扰。他立刻找到了受干扰的原因。助手站在外面院子里,两只脚交替着在雪地里蹦跳。他们做出好像很高兴又见到K.的样子,他们欢天喜地地把K.指给对方看,同时还一个劲儿地用指尖敲击厨房窗户。见到了K.的一个恐吓性动作后,他们立刻停下来,试图把对方向后推,但一个立刻甩开另一个,他们眼看又到了窗户跟前。K.急忙奔进助手们从外面看不见他,他可以不必看见他们的那个隔间。可是那窗户玻璃的轻微的、恳求似的咯咯声在那里也还久久地缠住他不放。

  “又是那两个助手。”他指着外面,抱歉地对老板娘说。但是她并不注意他,那张照片她已从他手里拿走、看过、抚平并重新放回到床垫下。

  她的动作变慢了,但并不是因为疲乏,而是因为受到了回忆的重压。她刚才是想给K.讲述往事,但讲着讲着已把他忘却。她把弄着披肩的穗饰。过了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用手揉了揉眼睛说道:“这条披肩也是克拉姆的。这顶小睡帽也是。这张照片、这条披肩和这顶小睡帽,这就是让我思念着他的三样纪念品。我不像弗丽达这样年轻,我不像她这样有虚荣心,也不像她这样会体贴人,她是很会体贴人的,可是我善于顺应生活,但是这一点我必须承认:没有这三样东西我在这里是挺不住这么久的,我在这里很可能一天也熬不下去。您也许觉得这三样纪念品微不足道,可是您看,弗丽达,她同克拉姆已经交往了这么久,她根本没有什么纪念品。我曾问过她,她太热情奔放,也太不知足,我则相反,我只去过三次克拉姆那儿——后来他不再让人来叫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像是预感到自己时间短暂而带走了这些纪念品。当然啦,人们必须自己操心,克拉姆自己不给人任何东西,但是如果人们看到那儿放着什么合适的东西,人们可以主动要嘛。”

  K.听了这些话感到颇不自在,尽管这些事同他很有关系。“这一切是什么时候的事。”K.叹口气问道。

  “二十几年前,”老板娘说,“二十好几年前啦。”

  “这么久了还一直对克拉姆保持忠诚,”K.说,“可是老板娘太太,您心里是不是也清楚,我一想到我未来的婚姻,您的这样的自白就会使我产生深切的忧虑?”

  老板娘觉得K.想用自己的事情搅和进来未免颇为不得体,便恼怒地从一旁看着他。

  “别生这么大气,老板娘太太,”K.说,“我没说什么攻击克拉姆的话,但是我不知怎么阴错阳差地同克拉姆有了某种关系;这一点克拉姆的最大崇拜者也不能否认。情况就是这样。所以在提到克拉姆时我不得不总是想到自己,这是无法改变的。再者说了,老板娘太太,”说到这里,K.抓住她的踌躇的手,“您想想,我们上次谈话结果多么糟糕,这一回我们要和和气气地分手。”

  “您说得对,”老板娘低下头说,“可是请您照顾我的感情,我不比别人敏感,相反,每一个人都有一些敏感的部位,我只有这一个。”

  “可惜这同时也是我的敏感部位,”K.说,“但是我一定会控制好自己的感情;可是现在,老板娘太太,请您告诉我,如果弗丽达在这方面也像您,在婚姻生活中我该如何忍受这种对克拉姆的可怕的忠诚?”

  “可怕的忠诚,”老板娘恼怒地又说了一遍,“这难道是忠诚吗?我对我的丈夫忠诚,可是对克拉姆呢?克拉姆使我一度做了他的情人,我什么时候会失去这个地位吗?您该如何在弗丽达身边忍受这种情况呢?啊,土地丈量员先生,您是何许人士,竟敢如此提问?”

  “老板娘太太。”K.厉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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