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和夏娃的日记

马克·吐温中短篇小说集[电子书]

星期日

她没有做事,好几个星期天都如此,躺在那里,没精打采,可她却喜欢那鱼儿随意地在她身上打滚;她弄出些傻里傻气的声音来逗乐它,她还装模作样地用牙齿嚼它的两只瓜子,这种方式把它逗得咯咯大笑。在这之前,我还从没见过一条能笑的鱼。这使我对自己以前所下的结论心存疑虑……我自己也开始喜欢星期日了。整整一周的监管工作使我心烦意乱。一周应该多几个这种星期日。以往的星期日总觉得闲得发慌,可现在却觉得星期天很受用。

星期三

它根本就不是什么鱼。我实在是搞不清它是什么。当它觉得不顺心的时候,老是大发雷霆,发出恶魔般的怪声响,而当它高兴的时候,嘴里就不停地嘟噜着“咕——咕”的声音。它不像我们中的任何一个,因为它不会走路;它也不会是鸟儿,因为它不能飞;它也不是一只青蛙,因为它跳不起来;它也不可能是一条蛇,因为它也不会像蛇一样爬行。我开始确信,它并非是一条鱼,可是我没机会去弄清楚它到底会不会游泳。它老是整天躺在床上,而且总是背靠在床上躺着,双脚朝上。我以前从来没有看到任何动物像它这样子。我对夏娃说我相信它是一个没法破解的谜;可是她仅仅对“谜”这个词赞叹不已,并不了解它的真实意义。以我的判断,它要不是一个“谜”要不就是某种虫子。如果它不幸死去,我倒要把它解剖开来,看看它体内的构造。我还从来没有碰到这么棘手的事呢!

三个月之后

我的疑虑不但没有消除反而愈来愈加重了。我几乎都要急得睡不着觉了。那家伙现在不再只躺着了,它开始用它的四条腿爬来爬去。不过它的四条腿有别于其它种类的四条腿的动物,因为它的两条前腿出奇的短,这导致了它下身的那玩意儿怪不舒服地高高挺起。这实在是极不雅观。它现在真的越长越像我们了,可它行走的姿势又分明显示出它并不与我们是同类。它短短的前腿和颀长的后腿表明它可能是袋鼠家族的一名成员。但它和袋鼠这个物种有着显著的不同,因为袋鼠是跳着走的,可是它却从来不跳。也许它是属于一个更奇妙,更有吸引力的种类,以前还从来没人把它归入哪一类吧!由于是我发现了它还没有归类,所以我理所应当地认为我有权保障自己的发现权,于是我把自己的名字附加在袋鼠类的后面,然后,它就有了一个别出新裁的名字——亚当袋鼠……我想它来到我们这里时还很年幼,因为从那以后它简直是一个劲儿地长。现在,它已经长到刚来的五倍那么大,就像它过去那样,一不顺心它就要弄出些古怪的噪音,不过现在的声响与起先相比响亮了二十二到三十八倍。恐吓它停止吵闹也无济于事,它反而还更加变本加厉了。因为这个原因我只好另谋它途来改造它。她通过轻言细语的说服教育来安抚它,或者干脆就用把它想要的东西交到它手上的办法来缓解它的胡闹,而她原先告诉过我她是绝对不会把这些东西给它玩的,前面我已说过,当它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我并不在家,她跟我说她是在林子里发现它的。不过令人难以相信的是它竟然是那个物种中绝无仅有的一只,但事实或许真是如此。因为我一连几周累死累活想在那个林子附近一带找到另一只同种类的生物用以增加我的收藏,同时也可以为那小家伙找个玩伴;因为我们相信只要有个同伴陪它玩玩,它那暴躁的脾气就会渐渐安静下来,这样我们就可以更容易管教它了。但是这种搜捕总是无功而返,在那里没有发现它的同类的任何踪迹;最让人感到不解的是,哪里都找不到它们的足迹。它们只能在地面上生存,这是确信无疑的;既然如此,它们怎么会在地上四处走动后却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呢?我也曾经在那附近设置过一打以上的陷阱,但毫无用处。所有的小动物我都捉到过,可就是没见到过那种东西。我想那些误入陷阱的小动物只是出于好奇,想弄明白为什么要把奶放在陷阱里,它们才会落入圈套。实际上它们从来就没吃过奶。

又过了三个月

这只袋鼠还在不停地长,这的确让我感到极为蹊跷、困惑。我从来没有见到哪种动物需要如此久的生长期。现在它的头上开始长出一些绒毛;这种毛一点儿也不像袋鼠的皮毛,却酷似我们的头发,不过它比我们的头发更细更软些,毛发的颜色也是红色而不是黑色的。一想到这个在动物学上难以归类的怪异东西竟在成长过程中如此变幻莫测、令人困扰,我就险些丧失理智。假设我可以擒获另一只——不过这是毫无希望的;它绝对是属于一种新变种,独一无二的标本;这是显而易见的。我也确实抓过一只真正的袋鼠并把它带回家里,心想那家伙由于孤单一定很愿意与之为伴的,因为有个伴总比一个人好点吧!我想任何一只境况可悲、孤零零的动物都是希望从别人甚至是陌生人那里得到些亲昵和同情的吧!即便是这些陌生者既不熟悉它的生活方式和习惯,也不知道怎么去让它感觉它已经处在一群朋友之中,但我又想错了——当它一看到那只袋鼠便歇斯底里地大发作一通,最后竟昏过去了,这使我确信在此之前它还从来没有见过一只袋鼠。我很同情这只不停吵闹的可怜家伙,不过我觉得要把它哄高兴,我的确无能为力。要是我能把它驯得乖乖的——可是这好像绝无可能;我越想要制服它,事态就会变得越糟糕。每当我听到它委屈时发出的雷霆般声嘶力竭的哭喊,我真是柔肠寸断,伤心欲绝。我想把它放走,可是她就不听。她真是太残忍了,简直有些变态;不过也许她也有自己的道理。如果把它放出去的话或许它会更加孤苦无依;因为迄今为止,连我都还没有发现任何一只与它同类的动物,它又怎么能找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