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大概发生在十五六年以前。从那以后,我开始漫无目的地在世界各地游荡,有些时候我干点活,有些时候又在闲逛;时而有些钱,时而一文不名;但总的说来我对生活已经厌倦了,我希望自己的生命能早些完结,从那天我做完那件事后我活着的全部愿望都随着仇人的一命呜呼而消失得无影无踪;在我剩余的十多年沉闷的生活里,惟一令我感到愉快、欣慰和满意的是我每天都在心里暗想,“我终于杀了那家伙了!”
四年前,我的身体健康每况愈下。我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流落到了慕尼黑。由于身无分文我被迫四处找工作,最后在你最近造访过的那个临终收留所找到了一份工作;我在那里尽心尽职地干了大约一年时间后就被委任到那个停尸房里值夜班。那个地方很合我的心境。我喜欢停尸房,我也喜欢与尸首为伴——喜欢独自一人陪着它们。我经常在这些冷硬的尸体之间游荡,几小时几小时地盯着他们木无表情的脸看。我在那里呆得越久,越觉得受用;我喜欢在那里呆到深夜。有时我把灯光调得很昏暗;这营造出一种别样的韵味,你可以想象得出来;此时,你的思绪就会随心所欲地飞翔;也总是在这种幽暗飘忽的微光下,后两排相对模糊的影子才能为我的思绪提供空间使我得以想一些怪诞离奇和光怪陆离的幻象。两年前——即我在停尸房里做事一年以后——那是一个狂风呼啸、天寒地冻、冷彻骨髓令人感到极不舒服的冬夜,我独自坐在看守人的值班室里;我不停地打着盹,渐渐地对外界失去了知觉;狂风的呼号及远处百叶窗的敲打声在我渐渐迟钝的耳朵里正变得越来越微弱,正当这时一阵尖利的亡灵之铃突然在我头顶上狂响起来,吓得我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因为这是史无前例的,因此我几乎快被惊呆了。
我只好强鼓起勇气,冲到停尸房。大致在最外边的一排的中部,有一个用尸布裹着的身子正直直地坐在那里,将他的头从左边偏向右边——这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可惜他的脸正背对着我。我赶紧跑过去看它的脸。天啊;它竟是阿德勒!
你能想象到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如果可以诉诸言语的话,那就是,“上次你逃脱了我的手掌心,可是这次另当别论!”
显而易见,这个生灵在忍受着难以想象的恐怖。你想想,要是你从一次睡眠中醒过来,突然发现四周都是狰狞可怖的死尸堆,你的感受如何!当他看到一个冒着活气的人跑到他跟前,他那张瘦骨嶙峋的脸上闪现出一种感恩和欣喜。当他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端着的一杯提神的甜酒上时,他那没有说出口的感激之情骤然升温了!你能想象他饱经风霜的脸显得有多恐怖吗?当我把甜酒藏在身后,嘲弄地对他说:
“大声说,弗朗兹·阿德勒——把这些死尸都唤醒过来!无疑他们都会洗耳恭听你的话,并对你深表同情的;但是除了它们,这儿或那儿绝没有其他人能听到你的话。”
他试着开始说,可是裹尸布将他的双手缠得紧紧的,压在胸口上,使他不能发出声响。他想抬起那双正在祈祷的手,遗憾的是他们双手合十被紧紧缚在胸前;不能动弹。我说:
“喊啊!弗朗兹·阿德勒;唤醒那远处街上的沉睡者让他们帮你忙吧。大声点——你不要错失良机,因为时不再来。怎么,你叫不出来?你真可怜;但是这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叫了也没有人来帮你。当你和你的堂弟合伙谋杀了阿堪萨斯州的一座棚屋里的一个无助的女人和她的孩子——那是我的妻子和我的孩子——的时候,她们尖声呼救,这你该记得;但是这样做没有什么好下场;你心里清楚她们的下场悲惨极了,是不是这样?你的牙齿好像在打颤——你怎么不叫?用你的双手给自己松绑啊——挣扎出来后你就能大声地喊叫了。哦,我看看——你的双手都被绑死了,它们帮不了你什么忙。事情多么令人惊异地重现了,在多年以后;记得吗?那天晚上,因为我的双手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是的,就像你今天这样不能动弹——这一切多么偶然!那时我也不能挣脱出来。你当时从来没有想到要给我解开;现在我也不会那么想为你解开的。嘻……!这里这么晚了居然还有脚步声。它正朝这里来了。留神听着,它越来越近!脚步声甚至历历可数——一——二——三。到这里了——正好在停尸房外面。现在,正是你的好机会!叫啊,你这家伙,大声地喊!这是你走向永恒的死亡之前惟一的机会了!哦,你不要拖得太久——时机正在慢慢消失。它在那里——正在一点点地流逝。它们逃得很快!想想吧——挖空心思地想——因为这是你最后一次有机会听到人的脚步声。这一切多么光怪陆离,即使像平平常常的脚步声你也不可能再一次听到它。”
啊!我的朋友,看见那裹着尸布的脸上所流露出的痛楚表情,真是令我狂喜不已!我突发奇想用另一种法子来折磨他,我立即将之付诸实践——我故意编造了一个故事来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