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无政府主义者就是好!”海狼叫道,也站了起来,面对着她。她在自己房间门口停下来,海狼朗诵着:
在此,起码
我们能狂放无羁;
全能者不会在此摔破醋罐子;
不会把我们赶离这里,
我们倒可安全统治,
有权最快活,
即便在地狱。
我的选择是——
宁可下地狱当魔王,
也不上天堂当牛做马。
这是一个勇猛精灵的强音,那声音在舱房里震荡。他站在那儿,身体晃动,昂着头,青铜骑士的脸神采飞扬,眼放金光,对着门边的美谛,威风凛凛,却又温柔亲切。
她的眸子,又盈溢出恐怖。她差不多是细语道,“你就是魔王。”
门一关,她走了。他站在那儿,盯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看见了我。
“我去掌舵,接老易的班,”他简短地说,“我半夜来叫醒你接班。你现在最好进去睡一会儿。”
他戴上一双手套,扣上帽子,上了楼梯。我上了床。不知为何,我受到一种神秘的警示,没有脱衣就躺下了。我听着“狗窝”里的喧闹,感叹着从天而降的爱情,但我在夜叉号上的睡眠已很自然,喧闹声很快就听不见了,眼合上了,我进入睡眠。
不知是什么东西惊醒了我,我发现自己已下了床,清醒地站着。神秘的警告,我的心灵颤抖了,犹如悚然于号角的召唤。我猛拉开舱房门,灯光昏暗,我看见美谛,我的美谛,挣扎着,撑拒着,却被海狼的拥抱所压倒。我看见她徒劳地打着他,扭动着身子,脑袋顶住海狼的胸口,想挣脱。仅是一瞬,我已跳上去。
他一抬头,我的拳打中他的脸,但力道不狠。他猛兽般一嗥,一掌推来。手腕一拨,我居然弹射出去,撞在“抹给你吃”以前住的特别间门上。门撞了个大洞。我没感到伤痛,挣扎着爬起来,浑身怒火。拔出腰间的匕首,狂吼着又扑上去。
奇怪!他俩晃晃悠悠地分开了。我靠近海狼,举起了匕首,却收住了。情况之奇,令我茫然。美谛一手靠在板壁上,海狼跌跌撞撞,左手按住前额,捂住眼睛,右手茫然地摸索着。手一碰到板壁,身体便放松了,好像船找到了所在位置,有了依靠。
这时,怒火再次焚烧全身,我所受的屈辱,别人的折磨,他的罪恶,在我心里猛烈闪现。我疯狂扑去,一刀捅在他的肩上。我知道这只是点皮肉伤——刀刃被他的肩头硌了一下。我又举起匕首,想直扎致命之处。
但美谛看见我的第一刀,叫道,“别扎,求你!”
我的手臂落下了,但又举起了匕首,要不是她插到了我们之间,海狼必死无疑。她双臂搂着我,头发拂着我的面颊,我的心狂跳了,怒火更旺。她勇敢地望着我的眼睛。
“为了我。”她求我。
“正是为了你,我才想杀他!”我叫道,想挣脱手臂。
“嘘!”她说,把手指轻按在我的嘴唇上。我若是敢,真想吻它一下——即使是在那时,在我狂怒时,那手指的抚触也是那么甜蜜,甜蜜极了。“别杀他,求你了。”她求我,她的话融化了我的杀机。她的话永远能融化我的杀机——我以后还会发现。
我从她身边退了开来,把匕首插回了刀鞘。我看了看海狼。他还用手按住他的前额,遮住了眼睛。他好像瘫痪了,身子从腰部软了下来,巨大的肩膀耷拉下来,向前吊着。
“凡·伟登!”他嘶哑地叫道,声音里带着恐怖,“啊!凡·伟登,你在哪儿?”
我望了望美谛,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我在这儿,”我回答,走到他的身边,“怎么啦?”
“扶我坐下。”他仍然用那沙哑的、可怕的声音说。
“我病了,病得够呛,书呆子。”他放开我扶住他的手,坐到椅子里。
他头往前一垂,落到桌上,双手抱住头。他看来很痛苦,头隔一会儿就晃几晃。他半抬起头,额头大汗珠滚动着。
“病了,病得够呛。”他说了一遍,又说了一遍。
“怎么啦?”我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问,“我能为你做什么?”
但他恼怒地甩开我的手。我在他身边默默地站着。美谛在一旁看着,满脸恐惧。我们弄不懂海狼出了什么事。
“书呆子,”他说,“我要上床去,扶着我。过一会儿就好了。又是那糟糕的头痛。我真怕它。我感到——唉,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扶我上床去吧。”
我把他扶上床,他又双手抱头,胳膊挡住眼睛。我转身要走,听见他还在喃喃地说,“病了,病得够呛。”
我走出房间,美谛期待地望着我。我摇摇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