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与黑(下)-第一章乡居的快乐

红与黑[电子书]

不过我很快活,我离开了这座伪善和烦恼的地狱。我要去寻找安宁和田园的清静,这在法国只能到面向爱丽舍大街的五层楼上去找了。不过,我担心如果向教区提供圣饼,很可能会在鲁尔区重新开始我的政治生涯。”

“要是在拿破仑统治下,就绝不会遇上这类事。”法尔科兹说,他两眼放光,流露出愤怒和遗憾。

“但愿如此,可你那个拿破仑为什么自己都站不住脚呢?今天我的一切痛苦都是他造成的。”

听到这儿,于连更加注意了。他从他们说第一句话就明白了,那位拿破仑分子法尔科兹就是德·瑞那先生儿时的伙伴,但在1816年被市长一脚踢开了。而那倒霉的哲学家圣吉罗应该是省府某位署长的兄弟,署长的拿手好戏就是用低廉的价格把公共房产拍卖到手。

“这一切都是你的拿破仑造成的,”圣吉罗继续说,“一个正直的人,从无害人之心,到了四十岁上,且拥有五十万法郎,却不能在外省安享太平,那些教士和贵族把他赶了出去。”

“啊!别说他的坏话,”法尔科兹嚷道,“他在位的十三年中,法国人受到前所未有的尊崇。那时候人们所做的一切都惊天动地。”

“你那皇帝,让他见鬼去吧,”四十多岁的人又说,“他只有在战场上和1802年重建财政制度时,才是伟大的。从那以后,他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可以炫耀的呢?他众多的内侍、奢靡的排场和在杜伊勒里宫举行的觐见盛典,无非是君主政体种种丑恶玩艺的翻版。这个版本经过修订,还能用上一两个世纪。贵族和教士想回到老版本上去,可他们缺少向公众推销所必须的铁腕。”

“老兄这番高论真不愧是当过印刷厂主的。”

“是谁把我从我的土地上赶走的?”印刷厂主怒不可遏地说,“是教士。国家对待教士应该像对待医生、律师、天文学家一样,把他们当做普通公民。可拿破仑却用他的和解协议指拿破仑执政后与教皇庇护七世达成的协议。该协议规定天主教为国教,教士的薪金由国家支付。从此,教会再度成为法兰西国家的精神支柱。重新把他们又招了回来,并恢复了他们的特权。如果你的拿破仑没有封什么子爵和伯爵,今天还会有那些蛮横无礼的贵族吗?当然不会有了,世道已经变了。最令我气恼的除了教士,就是那些乡村小乡绅了,正是他们迫使我加入了自由党。”

这样的谈话是漫无止境的,这个话题在法国可以谈上半个世纪。由于圣吉罗老说在外省无法生活,于连就怯生生地提出了┑隆瑞那先生的例子。

“太棒了,年轻人,这个例子妙不可言,”法尔科兹叫了起来,“为了不被别人任意宰割,他就把自己变成了一把刀,而且是一把锐利的刀。不过我看瓦尔诺那家伙已经超过了他。你认识那个无赖吗?那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呀。要是有朝一日你的德·瑞那先生看见自己已被解职并被瓦尔诺那家伙取而代之,他当作何感想呢?”

“他将独自面对自己的罪行,”圣吉罗说,“这么说来你是了解维利埃尔的喽,年轻人?那好吧!拿破仑,让他和他那些君主政体的破烂见鬼去吧,是他让德·瑞那先生和谢朗神父们的统治成为可能,而他们的统治又带来了瓦尔诺和马斯隆之流的统治。”

这次有关政治黑幕的谈话使于连大为惊讶,使他从那些缠人的情思中解脱了出来。

巴黎已经隐约可见,但初见巴黎的于连并不感到特别兴奋。他刚刚在维利埃尔度过的二十四个小时的生活还历历在目,为未来命运构筑的海市蜃楼得经过一番较量方能取而代之。他发誓永不抛弃他情人的孩子,假使专横的教士建立起共和国并对贵族加以迫害,他即使粉身碎骨,也要保护这些孩子。

在他到达维利埃尔的那天夜里,当他把梯子放在德·瑞那夫人的卧室窗下时,如果发现住在里面的是个陌生人或者竟是德·瑞那先生,那会出现什么局面呢?

然而,在开始的两个钟头,当他的情人真的想把他赶走而他在黑暗中坐在她身边为自己申辩时,那又是多么的甜蜜啊!对于像他这样多愁善感的人,如此的回忆是终身难忘的。至于这次幽会的其他细节则已和十四个月前他们相爱初期的情景融为一体了。

于连猛地从沉思中惊醒,因为车子刚刚进入卢梭街驿站的大院内便停了下来。当一辆双轮马车驰近时,他说:“我要去马尔梅松。”

“这个时候,先生干吗去?”

“此事与你无关,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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