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连终于离开了维利埃尔。德·瑞那先生大喜过望。因为在接受赠款的关键时刻,于连忍受不了这种人格上的屈辱,断然拒绝了。德·瑞那先生热泪盈眶,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当于连要求他写一份品行良好的证明时,他依然激动万分,情急之下竟找不到足够漂亮的词语来称赞于连的美德。我们的主人公已经攒下了五个路易的积蓄,打算再向富凯要一笔同样数目的钱款。
他很激动。然而,刚走出曾留下他那么多缠绵情爱的维利埃尔一法里时,他心中就只是想着目睹贝尚松这样一座省府,一座军事重镇的幸福了。
在这短短三天的离别中,德·瑞那夫人备受煎熬。她的日子之所以还过得去,是因为在她和极端的不幸之间还有着最后再见一次于连的希望。她一小时一小时、一分钟一分钟地计算着把他俩分隔开来的时间。终于,在第三天夜里,她听见远处传来了约定的信号。于连经历了千难万险之后,终于出现在她的面前。
从这一刻起,她就只想着一个念头:“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了。”她丝毫没对情人热情的举动做出回应,反而神情呆滞,像是一具只剩一口气的活尸。要是此刻,她强迫自己说她爱他,也会笨嘴拙舌,极不自然,使效果适得其反。他们将永久分离的惨痛想法久久地折磨着她,怎么也摆脱不了。生性多疑的于连,一时之间,以为自己已被遗忘,说了几句刻薄话。然而回答他的只是默默流淌的大颗泪珠和近乎痉挛的抚摩。
“可是,伟大的天主啊!你怎么能叫人相信呢?”于连回答情妇冷冷的分辩,“你对德尔维尔夫人、对一个普通的熟人都比对我热情百倍呢。”
德·瑞那夫人一下子愣住了,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没有比我更不幸的人了……我真想一死了之……我感到我的心都凝固了。”
这就是于连所听到的最长的回答。
当天已破晓,于连不得不走时,德·瑞那夫人的眼泪已完全止住了。她看着于连把一条打着许多结的绳子系在窗户上,听任于连的热吻,既不吭声,也没回吻。
于连冷冷地对她说:
“我们的关系终于发展到了你那么盼望的地步。从今以后你可以毫无悔恨地生活了。即使你的孩子们偶染小疾,你也不必寻死觅活了。”
“你不能亲吻斯坦尼斯拉,我很难过。”她冷冰冰地说。
于连终于被这具活尸的毫无热情的拥吻深深地感动了。他走了好几法里地,眼前还一直浮现德·瑞那夫人绝望的神情,不由得心中凄然。在翻越高山之前,他频频回首,直到看不见维利埃尔的钟楼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