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与黑(上)-第二十三章一位官员的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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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我的小少爷。然后乔瓦诺先生对我说:‘亲爱的,先来签一份合同。’

“我签了字。他随后给了我三个杜卡托。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他又告诉我该如何如何。

“第二天,我求见可怕的津加莱利先生。他的老仆人领我走了进去。

“‘找我干什么,你这个捣蛋鬼?’津加莱利说。

“‘老师,’我说,‘我以前行为不端,现在追悔莫及,从今往后,我再也不翻铁栏杆溜出学院了。我要加倍地努力学习。’

“‘要不是我怕毁了我所听到过的最优美的男低音,我非把你关两星期禁闭不可,每天只给你面包和水,你这个无赖!’

“‘老师,’我说,‘我要成为全院的楷模,请相信我吧。但是我得求您一件事,如果有人邀请我到外面唱歌,拜托您替我拒绝他。求求您,就说您不能同意。’

“‘见鬼,谁会来邀请像你这样一个无赖?难道我会允许你离开音乐学院吗?你是不是想取笑我?滚你娘的蛋吧!’他说着一脚朝我屁股踢来,‘再不走,就到禁闭室去啃干面包吧。’

“一小时之后,乔瓦尼先生来到了院长家:

“‘本人特求阁下成全,’他对院长说,‘让我聘用吉罗尼莫吧。如果他能到我的剧场去演唱,今年冬天我就有钱嫁女儿了。’

“‘你要这个坏蛋干什么?’津加莱利对他说,‘我不同意,你也休想要他走。

“况且,就是我同意,他也不会离开音乐学院的,他刚对我发过誓。’

“‘如果问题只取决于他个人意愿的话’,乔瓦尼严肃地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我的合同,‘那么有此据为凭!下面还有他的签字。’

“津加莱利勃然大怒,一个劲儿地拉铃叫人:‘快把吉罗尼莫赶出音乐学院!’他暴跳如雷地叫道。

“我就这样,被赶了出来,直乐得我哈哈大笑。当天晚上,我唱了一首莫蒂普利科的咏叹调。歌词大意是,一个小丑想结婚,掰着指头计算成家需要的东西,结果越算越糊涂。”

“啊!先生,就请你把这支咏叹调唱给我们听听吧。”德·瑞那夫人说。

吉罗尼莫唱了起来,大家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直到凌晨两点钟,吉罗尼莫先生才去睡觉。他优雅的风度、随和的谈吐和欢快的性格让全家人神往不已。

第二天,德·瑞那先生夫妇给了他几封进入法国宫廷所必需的引荐信。

“这么说来,到处都得耍点手腕,”于连想,“看看吉罗尼莫先生,即将去伦敦工作,薪俸有六万法郎。要不是圣卡利诺剧场的经理略施小计,他那神奇的歌喉也许要十年以后才能为世人赏识……真的,我宁肯做个吉罗尼莫也不愿做德·瑞那这样的市长。他固然不像市长那么显贵,但他不会有如今天招标那样的烦恼,他的生活无忧无虑。”

有一件事情于连自己都感到意外:在维利埃尔德·瑞那先生的府上度过的寂寞的几个星期,竟成了他的一段幸福的时光。除了在应邀参加的宴会上会感到厌恶和郁闷之外,在这座空寂的房子里,他可以静静地读书、写信并思考一些问题而不受打扰。他可以随心所欲,神驰千里,而不必一会儿苦苦琢磨一个卑鄙的人的内心活动,一会儿又用虚伪的言行去与之周旋。

“难道幸福真的离我这么近吗?……过这样的生活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我可以自行选择,或者娶埃丽莎小姐,或者与富凯合伙……可是,一个刚攀越陡峭的山崖、登上顶峰的旅人,如果让他坐下休息,固然会令其极其舒坦,但要是强迫他永远休息,他会幸福吗?”

德·瑞那夫人心里冒出了一些不祥的念头。尽管她下决心要守口如瓶,但还是把招标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于连。“一见了他,我便把发过的誓言全忘了!”她想。

如果她看见她丈夫处于危险之中,她会毫不犹豫地舍命相救。她是一个高尚而浪漫的人。在她看来,如果自己在应该行侠仗义的地方躲躲闪闪、避而远之,那就与犯罪无异,会让她遗恨终身的。可是在一些阴郁的日子里,她又会想到,要是突然成了寡妇,她就可以和于连结为夫妻,恩恩爱爱地幸福生活了。这样的念头常常萦回心际,挥之不去。

于连爱她的孩子们,远胜过他们的父亲。尽管他管教严厉,但依然受到他们的爱戴。她心里很清楚,她若和于连结婚,就得离开她那么喜爱的树影婆娑的维尔吉。她想象着自己日后在巴黎的生活。在那里,她可以继续让孩子们接受人人称道的教育。那样,孩子们、她和于连,都能得到圆满的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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