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两天,“鹦鹉螺”号利用其纵斜机板潜入水中,在这一带荒凉、深邃的深海里游弋,并沿着长长的对角线潜到海洋的任何深度里航行。4月11日,潜艇又突然浮出海面,我们在亚马逊河的河口看到了陆地。这是一个宽阔的河口湾,河水的流量非常大,以至于把方圆几海里之内的咸水都淡化了。
我们越过了赤道。在西面距离我们20海里处,就是法属圭亚那群岛。我们在那里可以很容易地找到一处藏身之处。可是,风大浪高,一艘小艇招架不住如此的狂风恶浪。尼德·兰可能也明白这个道理,没有与我提起过这个问题。至于我嘛,对他的逃跑计划也是只字未提,因为我不想怂恿尼德·兰去尝试注定要失败的事。
我轻而易举地通过从事一些有趣的研究来弥补这次延误的遗憾。4月11日、12日这两天白天,“鹦鹉螺”号一直待在海面上,拖网拖上来不计其数的植形动物、鱼类和爬行类动物,可谓战果辉煌。
有些植形动物是被渔网的绳索拖上来的,其中大多属于海葵科的美丽茎须海藻;而在其他种类的海藻中,有一种这一带海域特产的茎须海藻,短小的圆柱形茎干上点缀着红色的直线纹和斑点,头顶美丽无比的触须犹如怒放的花冠。至于软体动物,都是一些我以前观察过的种类,像锥螺;还有壳上有规则交叉的线条,红褐色斑点相间的肉色斑岩斧蛤;活像蝎子化石的任性蜘蛛螺;半透明的玻璃贝;船蛸;味道鲜美的墨鱼;还有几种枪乌贼,古代博物学家把它们归入飞鱼类,主要用作捕捉鳕鱼的鱼饵。
至于这一带海域我还没有机会加以研究的鱼类中,我记录下几个不同的种类。在软骨鱼类中有:普里卡石斑鱼,鳗鱼的一种,长十五英寸,浅绿色的脑袋,紫色的鳍翅,灰蓝色的脊背,银褐色的腹部充满了色彩艳丽的斑点,眼睛的虹膜周围有一圈金边,这种奇特的鱼一般都生活在淡水里,想必是被亚马逊河的流水带到海洋里;多结节鳐鱼,尖喙,尾长而纤细,身上长着一根齿形的长刺;一米来长的小角鲨,皮灰白色,尖牙排成数行,顶端往里弯曲,俗名是拖鞋鱼;蝙蝠鲮鱼,形状像一个等腰三角形,浅红色,有半米长,胸鳍长在突出的肉上,使其看上去有点像蝙蝠,但长在鼻孔附近的角质附属器官,又使蝙蝠鲮鱼享有海麒麟的美名;最后是几种鳞,两侧闪着金光闪闪的金黄色斑点;和鲜明的紫色酸刺鱼,色泽柔和,像鸽子喉部的颜色一样。
现在,我要用观察到的一组硬骨鱼来结束这有点枯燥、但又十分精确的海洋动物分类:属于无翼鳍属的帕桑鱼,喙很圆而且洁白似雪,身体如锦缎般美丽的黑色,身上长着一根长而纤细的肉带;多刺的齿状鱼,体长三十厘米,身上发出闪闪的银光;加尔鲭鱼,长着两根肛鳍;浑身黑色的中脊索鱼,人们要点着麦秆火才能捕捉到,长两米,肉肥白、结实,新鲜的时候味道和鳗鱼差不多,晒干后像熏鲑鱼;粉红色的隆头鱼,只有脊鳍和肛鳍的附近才覆盖鱼鳞;金鳍鲷鱼,闪烁着金光和银光,可与红宝石色和黄玉色交相辉映;金尾鲷鱼,味道鲜美无比,身上的鳞光在海中闪闪发亮;舌头纤细、浑身橙黄色的鲍布鲷鱼;长着黑色硬鳍的金尾石龙鱼;苏里南突眼鱼,等等。
“等等”这个词并不妨碍我再列举一种让康塞尔久久不能忘怀的鱼,这里头是有原因的。
当时,我们的渔网拖上来一条身体扁平的鳐鱼,重达二十来公斤。这种鱼如果割去尾巴,活像一个完美无缺的圆盘。鱼身上半部分呈粉红色,下半部呈白色,身上布满了深蓝色的大圆点,每个圆点外面围着一个黑圆圈,鱼皮非常光滑,尾鳍分为两片。一条扁鳐被平放在潜艇的平台上,不停地挣扎着,抽搐着想翻过身来,费了好大的劲,最后一跃,眼看就要跃入海中。不过,在一旁看管鳐鱼的康塞尔,迅速扑了上去,我还没来得及阻拦,他就双手抓住了那条鱼。
康塞尔即刻被击翻在地,四脚朝天,半身不能动弹,嘴里大叫:
“啊!主人,我的主人!快来帮帮我。”
这可怜的小伙子还是第一次不用“第三人称”来跟我说话。
我和加拿大人两人赶紧把他扶起来,使劲替他按摩。等康塞尔缓过神来时,这位时刻不忘分类的学者口中开始念念有词,断断续续地低声说:
“软骨纲,软鳍固定鳃目,横口次目,鳐鱼科,电鳐属!”
“完全正确,我的朋友,”我对康塞尔说,“这是一条把你电成这副惨样的电鳐。”
“啊!先生一定要相信我,”康塞尔随即说,“我一定要报复这条鱼。”
“怎么个报复法?”
“把这条鱼吃掉。”
当天晚上,康塞尔果真这样做了,不过那纯粹出于报复,坦率地说,这鱼的肉简直啃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