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是的,”维尔福眼里看着马车渐渐驶近府邸,嘴里聒聒不休地说着:“是的,这个女人理应活下去,理应让她忏悔,理应让她抚养我的儿子。可怜的孩子,在这家破人亡之时,就他和那具有极强生命力的老人虎口余生了。她爱这孩子,也正是为了这孩子她才做出这种事。一个母亲只要爱着自己的孩子,对她的心灵就不应该失望。她会忏悔的,谁也不会知道她有罪在身。这些罪都是在我家里犯下的,虽然外面已经在猜疑,但是时间长了也就都忘了。要是那些仇敌总不肯放过的话,好吧!我就来毒的收拾他们。多死一个,两个,三个又算得了什么?我妻子可以一走了事,可以让她把细软带走,特别要让她把儿子带走,他们应该离这深渊远远的。我看,世界将和我同归于尽,一起掉进这个深渊。她应该活下去,她还会很幸福,因为她一心一意爱她的儿子,因为儿子永远不会和她分离。我也算做一件好事,我心里也就舒坦了。”
这时检察官的呼吸变得自如起来,胸中憋了好长时间的那股气也终于舒顺了。马车驶入府邸前庭停下,维尔福从马车的踏脚板上一跃跨上楼门前的台阶,他看到仆人见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一个个都脸有惊色,但除此之外看不出他们脸上还有什么表情。没有人跟他说话,同往常一样,仆人见他过来便站住给他让路,其他什么表示都没有。他从努瓦基耶的房间前走过,从虚掩着的门缝里他恍惚看到里面有两个人影,但他自己已是忧心忡忡只顾往前走,再没有那份心思去看看同他父亲在一起的是什么人。
“还好,”他一边迈上那座狭小的楼梯,一边说道,楼梯上面就是他妻子的套间和瓦琅蒂娜的那间空房间,“还好,没有出什么事。”上到二楼后他首先把楼梯口上的门关上。“一定不能让人来打扰我们,”他说道,“我要敞开地同她谈谈,要向她认罪,所有的事全告诉┧……”他走到房门口,伸手握住门上的水晶玻璃把手,门却自己打开了。“没有锁!喔,不错,太好了!”他轻声说道。他走进小客厅,到晚上这儿便为爱德华支一张床,因为爱德华虽然上寄宿学校,但他每天晚上都回家,他母亲舍不得跟他分开。维尔福朝整个小客厅扫了一眼。“没有人,”他说道,“她一定在她卧室。”他匆匆朝卧室门走去。这扇门上了锁。他在门前站住,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埃洛伊丝!”他喊了一声。他仿佛听到里面有家具搬动的声音。“埃洛伊丝!”他又喊了一下。
“是谁?”里边的人问道。
他觉得里边的声音显得比平时虚弱。“开门!开门!”维尔福喊道,“是我!”
但是,尽管他是在命令,尽管他的口气焦急不安,门就是不开。维尔福于是猛地一脚把门踢开,只见维尔福夫人直挺挺地站在通向女宾小客厅的门口前,她脸色惨白,脸容因为抽搐而全变了样,两眼可怕地直勾勾地望着维尔福。
“埃洛伊丝!埃洛伊丝!”他说道,“您怎么啦?说话呀!”
少妇向他伸出她那只僵直苍白的手。“事情完结了,先生。”她喘着粗气说道,说话的声音已经嘶哑不清,似乎嗓子已被喘出的粗气撕裂,“您还要怎么样呢?”说完,她直挺挺地扑通倒在地┨荷稀*
维尔福赶紧过去抓住她的手,这只痉挛的手还紧紧握着一只用金盖子封口的小瓶。维尔福夫人死了。维尔福吓疯了,倒着走到房门口,两眼直盯着那尸体。“我的儿子呢?”他突然失声大喊起来,“我的儿子在哪儿?爱德华!爱德华!”他匆匆走出套间,一边高喊:“爱德华!爱德华!”他喊得这样凄切悲郁,仆人纷纷闻声跑了上来。“我的儿子呢?我的儿子在哪儿呢?”维尔福问道,“带他离这楼远远的,不要让他看见……”
“爱德华不在楼下,先生。”贴身跟班回答道。
“他一定在花园里玩,你们去看看!去呀!”
“不,先生。大约半个钟头前夫人把爱德华叫上楼,爱德华进了夫人的房间以后再也没有下来。”
维尔福额头顿时冷汗涔涔,他的脚踩在地板砖上发软打滑,他的思绪仿佛一只摔坏了的破表的齿轮,完全乱转起来。“在夫人的房间里!”他喃喃说道,“在夫人的房间里!”他一手按在额头上,一手扶着墙上的护木板,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往回走。要去那房间,就会又一次见到那不幸女人的遗体;呼叫爱德华,就会在这变成棺材的套间中引起回声;而如果开口说话,就会打破坟墓中应有的静穆。维尔福只觉得自己的舌头已经卡在喉头僵住不动了。“爱德华,爱德华。”他结结巴巴地说,孩子没有回答。仆人说孩子进了他母亲的房间,后来再没有出来,那么,这孩子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