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不起来了。”埃黛接着说道,“上面的声音越来越大,脚步声也渐渐靠近我们,有人下楼梯朝地下室走来。塞利姆一手紧握长矛。地下室里只在入口的地方才见到一点外面透进来的亮光,但也是荧荧发蓝。我们听到脚步声传来后不一会儿,就恍惚看到那幽幽蓝光中过来一个人影。
“‘你是谁?’塞利姆高喊道,‘但不论你是什么人,不得再往前走一步。’
“‘光荣属于苏丹!’那个人影说,‘阿里总督蒙恩获赦,他不但获赦免死,而且他的一切财产获准全部归还。’
“我母亲高兴得喊了起来,又把我紧紧搂在她怀里。
“‘站住!’塞利姆看到我母亲一下站起身准备出去,于是对我母亲说,‘你知道,我以戒指为准。’
“‘你说得对,’母亲说,接着她扑通跪在地上,把我高高举起,仿佛她在为我向上帝祈祷的时候,只有把我高高举起才能把我交托给上帝。”
埃黛又一次激动得讲不下去了,苍白的额头淌着汗珠,声音仿佛在干涩的喉咙中哽噎着再也说不出来。基督山往一只玻璃杯倒了一点冰水,然后给她递去,一边温和而多少带着一点命令的口气说:“坚持讲下去,姑娘!”
埃黛擦了擦眼睛和前额,接着说道:“地下室虽然黝黑昏暗,但我们的眼睛已经习惯了,这时我们也认出了总督派来的那个人,他是我们的一个朋友。塞利姆也认出了来人,但是这位正直的青年只知道一件事——服从命令!
“‘谁派你来的?’他问。
“‘我们的主人,阿里—特伯兰派我来的。’
“‘如果是阿里派你来的,你知道你应该交给我什么东西吗?’
“‘知道,’来人说,‘我给你带来了他的戒指。’他一边说,一边把手举到头顶上面,但是他在的地方离我们太远,地下室的光线又不够明亮,塞利姆从我们站着的地方望过去,看不清也认不出那人给他看的究竟是什么。
“‘我看不见你拿的是什么。’塞利姆说。
“‘请过来,’来人说,‘要不我过去。’
“‘你我谁也不要动,’年轻的战士回答说,‘就在你现在站的地方,把你要给我看的东西放下,要放到那有亮光的地方,然后你往后退,一直退到我能看清信物为止。’
“‘好吧。’来人说,接着他把那信物放到塞利姆刚指定的地方,然后,往后退去。
“我们的心怦怦直跳,因为我们看的那东西好像真的是一枚戒指,不过是不是我父亲的那枚戒指呢?塞利姆手里一直握着那杆点着火绳的长矛,他朝地下室的入口走去,在那有亮光的地方兴冲冲地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信物。‘是主人的戒指,’他一边吻着戒指一边说,‘太好了!’于是他把火绳扔到地上,用脚把火踩灭。
“这时那个派来的人高兴得猛喊一声,大声击掌。原来这是个信号,库尔希司令手下的四个土耳其士兵闻声立即冲进地下室,他们五人一人一刀扎向塞利姆,塞利姆一连被扎了五刀倒在地上。这帮家伙虽然还是胆战心惊,面如土色,但是看到塞利姆已被他们杀死,一个个都十分嚣张,他们在地下室到处乱窜,查看还有没有火种,他们又爬上装满金币的钱袋来回打滚。
“就在这些家伙乱窜乱奔的时候,母亲抱着我,敏捷地穿过只有我们知道的弯弯曲曲的暗道,来到通上面水榭的一座暗梯旁,只听得上面已经可怕地乱成一团。水榭底层的几间屋里都塞满了库尔希的土耳其士兵,也就说屋子全被我们的敌人占领了。母亲正要去推暗梯口的小门,我们听到了总督的雷霆万钧般的怒喝声。母亲贴着木板缝向那边望去,正好我眼前也有一条小缝,我也向那边看。
“‘你们想干什么?’父亲问。
“父亲对面站了好几个人,拿着一张写了金字的纸。‘我们的意思,’其中有个人回答说,‘只是来向你宣读苏丹陛下的旨意。你看见这张敕令了没有?’
“‘看见了。’我父亲说。’
“‘那好,你自己读吧。苏丹陛下要你的首级。’
“父亲纵声大笑,说是笑,其实比满脸凶相更可怕。笑声未落,他手中的手枪砰砰连打了两枪,当下击毙了两个人。我父亲四周俯伏在地板上的卫士噌地一下站起,纷纷开枪射击,屋子里顿时枪声大作,火光四起,硝烟弥漫。这时对方也立即开了枪,子弹击穿木板从我们身旁嗖嗖飞过。噢,阿里—特伯兰总督,我的父亲,他是多么英武,多么高大!只见他在这枪林弹雨之下,脸庞已被硝烟熏黑,但他手持弯刀,吓得他的敌人四下窜逃。‘塞利姆!塞利姆!’他高声喊道,‘你正守着火,行使你的责职吧!’
“‘塞利姆死了!’一个像是从水榭底下冒出的声音喊道,‘你,我的阿里老爷,你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