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他向法利亚长老保证所说的,也可能是学习使他有了排遣,不再思念自由;或许,我们已经说过,他是言而有信的人,总之,他再也没有提起逃跑的话题。时光对他来说过得又快又有教益,一年以后他竟成了另外一个人。
至于法利亚长老,唐泰斯发现虽然自己与他在牢中作伴,为他排遣,长老却一天比一天更显忧郁,像是他脑海中无时无刻总有一桩心事在无休止地萦绕。他会沉耽于深深的冥想之中,不由自主地叹息,又突然一下站起来,交叉着双臂,神情阴郁地在牢房里踱来踱去。一天,他像以往转了上百遍的那样在自己牢房里转圈,突然他停下高声喊道:“啊!要不是那哨兵!”
“只要您同意,立刻就不会有哨兵。”唐泰斯说,他早已像一眼望透水晶盒一样猜透长老头脑中的心事。
“啊,我早对你说了,”长老接着说道,“我对杀人这种事深恶痛绝。”
“但是现在说的杀人,即使犯了,也是为了保存我们自己,是出于自卫的考虑。”
“不管怎么说,我不赞成。”
“可是您心里在想。”
“不停地在想。”长老低声说道。
“您想出办法了,是不是?”唐泰斯急忙问。
“是的,要是派到外廊上的哨兵又瞎又聋就好了。”
“他会瞎的,他会聋的。”青年回答说,口气是那样的坚定,反倒使长老感到害怕。
“不,不,”长老喊道,“不可能!”
唐泰斯很想同长老再谈下去,但是长老只是摇摇头,不肯再多说什么。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
“你的体力强壮吗?”一天长老问唐泰斯。
唐泰斯没有吭声,而是拿起一把凿子弯成马蹄形,又把它扳直。
“你能不能保证,不到万不得已不杀哨兵?”
“行,凭我的名誉发誓。”
“那么,”长老说,“我们可以实施我们的计划了。”
“需要多长时间完成。”
“至少一年。”
“现在就开始干吗?”
“马上动手干。”
“啊,您看,我们白白丢掉了一年的时间。”唐泰斯大声说。
“你觉得我们白过了一年?”长老说道。
“噢,请原谅,请原谅。”爱德蒙红着脸说。
“行了,”长老说道,“人毕竟是人,而且你是我见到的最优秀的人之一。你看,这是我画的图。”长老把他设计的图拿给唐泰斯看,图上包括他和唐泰斯各自牢房和连接两间牢房的地道,他在地道中部设计一条类似煤矿坑道一样的狭长暗道。顺这暗道两个囚徒可通到哨兵来回踱步的走廊下面。一旦到了那儿,他们再挖一个宽大的出口,口子上面的石板是走廊铺地用的,把其中一块抠空悬架着,某个时候哨兵踩上这石板就会一下掉进洞底,乘哨兵发懵还来不及抵抗,唐泰斯马上扑上去把他捆上,堵上他嘴巴,他们两人就从走廊的窗口跳出去,用那条绳梯爬出围墙,他们就可以逃走了。唐泰斯听了不禁拍起手来,眼里射出喜悦的光芒。计划非常简单,一定可以成功。
当天他们就开始挖。他们都已休息了很长时间,而且新的越狱计划非常可能重新勾起他们各自讳莫如深的考虑,所以他们干得非常起劲。看守该来他们牢房的时候,他们必须各自回到黑牢候着,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事来打断他们挖洞。另外,看守从上面下来去他们牢房的时候,虽然脚步轻得几乎听不出来,但是他们已经听惯,照样能分辨出来,所以他们从不曾被看守发觉什么。新挖地道抠出的土有可能把原来的地道堵上,他们就非常小心地,一点一点从唐泰斯牢房的气窗或从法利亚牢房的窗口抛出去,但是他们先仔仔细细把土揉成细末,所以夜间起海风便把土吹走,不留任何痕迹。
一年多的时间就在挖暗道中过去了,他们所用的工具就是一把凿子,一把刀和一根当撬棒用的木棍。这一年来法利亚一边干活一边继续教唐泰斯学习,他有时说这种语言,有时说那种语言,向唐泰斯讲述各国历史,讲述那些给世人留下所谓光荣的灿烂业绩的伟大人物。长老原本是个有身分的人,而且出入上流社会,他举止中有着一种郁郁寡欢的庄严,天性善于模仿的唐泰斯从中学到了他所缺少的温文尔雅,也从中学到了一般只有同上层阶级或上层社会接触才能养成的贵族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