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朝我走过来，我看见他整张脸都闪亮着光芒，他那圆圆的鹰眼熠熠生辉，脸上溢满温柔和热情。我畏缩了一会┒——接着就振作起来。温柔的场面，大胆的表白，我都不会要；而我却处在两者都有的危险之中；必须准备好防御的武器——于是我磨利我的舌头，当他走到我跟前的时候，我便厉声问：“他现在要跟谁结婚？”

“我亲爱的简提出了个奇怪的问题。”

“说实在的！我还以为这是一个非常自然而必要的问题呢；他谈起他的未婚妻要和他一起死。他提出这样一个异教徒的想法是什么意思？我可不打算和他一起死——这一点，他尽可放心。”

“哦，他所渴望的，所祈求的就是我可以同他一起生活。死并不是给我这样的人的。”

“其实也是给我的；像他一样，我的时辰一到，一样有权去死；不过我要等到那个时辰，而不是以自焚殉夫的方式匆匆告别人世。”

“你愿意用一个吻，来原谅他那自私的想法，以表示我的宽恕和和解，好吗？”

“不，我宁可让他原谅我。”

这时候，我听到自己被称为“一个冷酷无情的小东西”，接着又加了一句，“换了别的女人，听到这样的赞歌，准会感动到骨髓里。”

我要他相信，我生来就无情——铁石心肠，他还会经常发现我就是如此；还有，我决定不等接下来的四星期过去就让他尝尝我性格中强硬的一面。趁现在还来得及毁约，我应该让他完全明白他定的是什么样的婚事。

“我们平心静气、合情合理地说话好吗？”

“要是他喜欢，我愿意安静下来；说到合情合理地说话嘛，我不是自夸，我现在正是在这样做的。”

他恼得很，不断地呸啊啐的。“很好，”我想，“你愿意发火就发吧，愿意烦躁就烦吧；但是我敢肯定这是对付你的最明智的方法。尽管我对你的喜欢是言语无法表达的，可是我却不愿陷入多情伤感的境地；我还要借助巧辩的针芒阻止你靠近这深渊的边缘；而且借助它的针刺使你我之间保持对彼此都确实有益的距离。”

我步步紧逼，惹得他十分恼火。于是，在他怒气冲冲地完全退到屋子的另一头时，我便站起身，像往常那样自然恭敬地说了声，“祝你晚安，先生。”便溜出侧门，走掉了。

就这样，我在整个试探时期一直采用着这个方法，而且很成功。这确实让他一直有点恼火和烦躁。不过总的说来，我能看出他还是非常乐意的。而绵羊般的驯服、斑鸠般的善感，只会更加怂恿他的专制，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取悦他的理性，迎合他的情感，甚至适合他的趣味。

有其他人在场时，我还跟从前一样恭敬文雅，不必有任何其他举动。只是在傍晚谈话的时候，我才这样冲撞和折磨他。他还是准七点把我叫走，不过我在他跟前时，他不再将“爱”呀“亲”呀这类甜蜜字眼挂在嘴边，用在我身上最好的字眼就是“惹人恼火的木偶”、“恶毒的小精灵”、“小妖精”、“小傻瓜”等等。我现在得到的也不再是爱抚，而是做个鬼脸；不再是紧紧地握握手，而是在胳膊上拧一下；不再是吻一吻脸颊，而是使劲地拉拉耳朵。这很好；现在我实在是更喜欢这种粗暴的宠爱，而不喜欢什么温柔的表示。我看出菲尔菲克斯太太赞成我的做法；她也不为我感到担心了；因此我确信这样做很好。在这期间，罗切斯特先生坚持说我把他折磨得只剩下皮包骨了，并威胁说，等到了即将来临的那个时期，他就要对我现在的行为狠狠地报复。对于他的恐吓，我暗自好笑，“我现在可以对你进行合情合理的约束，”我想，“我毫不怀疑，以后也可以这样办；如果一种方法失效了，还可想出另外的点子来。”

然而，我的工作毕竟并不轻松，我常常是宁愿讨他欢心也不愿捉弄他。我的未婚夫正在成为我的整个世界，还不只是整个世界，简直成了我进入天堂的希望。他把我和各种宗教思想隔开，犹如日食把人类和巨大的太阳隔开一般。在那些日子里，由于他的存在，我简直看不见上帝了，他成了我的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