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米尔科特度过的那段时间，对我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罗切斯特先生硬要我到一家绸缎铺去，在那里他吩咐我挑选六件衣服。我讨厌这种事，请求恩准我推迟一下；不行——现在就得办好。经过我死命地低声恳求，才把六件减少到了两件。然而，他发誓，要由他亲自挑选。我焦急地看着他的眼睛在五彩缤纷的柜台上溜来溜去；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一种最鲜艳的紫晶色的富丽堂皇的绸子和一种华丽的粉红缎子上。于是我就小声地对他不停唠叨，说他倒不如赶快去给我买一件金褂子和一顶银帽子呢；我肯定决不敢去穿他挑选的衣服。他固执得像块石头，我费了好大的劲，总算说服了他换成素净的黑缎子和珠灰色绸子。“暂时可以了。”他说，但是他“还是要看我穿得像花瓶般地光彩照人”。

我很高兴出了丝绸店，随后又出了珠宝店。他给我买的越多，我越是觉得烦恼和屈辱，我的双颊就不由得发热。我们重新回到马车上的时候，我往后靠坐着，脸又烧又烫，身体疲乏得很。我一下记起了我叔叔约翰·爱给里德太太写的信，接二连三发生的伤心和高兴的事情使我完全忘了。他有意收我为养女、让我做他的遗产继承人这回事。“这的确是一种解脱，”我想，“要是我能拥有一笔小小的独立财产，我就决不能忍受让罗切斯特先生把我打扮得像一个玩偶，或者像第二个达那厄那样每天让金雨淋洒在我周围。一回到家，我就要写信到马德拉，告诉我的约翰叔叔，我就要结婚及跟谁结婚。只有将来有一天我能带给罗切斯特先生一笔财产我才能不觉得因受他供养而感到难受。”想到这，我稍稍感到安慰了些，当天我就这么办了，我又敢于再一次面对那双既是主人又是情人的眼睛了；他的眼睛总是固执地搜寻着我的眼睛，尽管我总是避开他的面容和目光。他微笑着；我想他的微笑就像苏丹在那极其幸福和欢乐的时刻，用金子和宝石使一个奴隶变富以后露出的笑容；他的手一直在找我的手，我紧紧握住它，随后又把它推回去。这热情有力的一握使他的手都发红了。

“你不用那样看我，”我说，“要是你这样的话，我就永远只穿我那劳乌德的旧衣服。我将穿着这件淡紫色格子布衣服结┗椤—你可以用那珠灰色绸子给自己做一件睡衣，用黑缎子做许许多多背心。”

他咧着嘴笑了，一边搓着手。“哦，看她那样子，听她说话，真是有趣！”他嚷道，“她很独特吗？她泼辣吗？我可不愿用这个英国小姑娘去换取土耳其皇帝后宫的全部嫔妃——尽管她们长着瞪羚的眼睛、女神的形体还有其他。”

他提到东方又一次刺痛了我。“我一点也比不上你的后宫的嫔妃。”我说，“所以别把我当作后宫的等价物；你要是在这方面有嗜好的话，先生，你还是立即去斯坦布尔的市场吧，把你在这儿不知怎么花才满意的多余现金拿去，用在大宗的奴隶买卖上面去吧。”

“在我讨价还价购买那么多吨肉和各类黑眼睛的时候，简特，你将干什么呢？”

“我将收拾好行装，去当个传教士，向被奴役的人们——包括你后宫里的嫔妃们——宣传自由。我将到你的后宫里去，煽动造反；而你呢，尽管你是个三尾帕夏，先生，瞬间你就会被戴上手铐脚镣，落到我们手里。除非你签署一个宪章，一个专制君主所签发的最宽大的宪章，我是不会同意砍断你的镣铐的。”

“我同意听候你的处理，简。”

“罗切斯特先生，要是你用那样的眼神恳求，我是不会饶你的。从你的眼神上我可以断定，不管你被迫同意什么宪章，一旦你获得自由，你的第一个行动就是破坏它的条款。”

“啊，简，你究竟要什么呢？恐怕除了要我在圣坛前举行一次婚礼以外，还要强迫我举行一次秘密的结婚仪式吧。我看，你还会再规定一些特殊的条件——那是些什么条件呢？”

“我只求内心的平静，不被恩惠包裹，你还记得你所说的关于赛莉纳·瓦伦斯吧。还记得你送给她的钻石和毛料？我不会做你英国的赛莉纳·瓦伦斯。我要继续做阿黛勒的家庭教师，用这个来挣我的膳宿费和三十镑的年薪。我要用这些钱来添置衣服，你什么也不要给我，除了——”

“哦，除了什么？”

“你的尊重；如果我也用尊重回报你的话，那么我们就两清了。”

“哦，在冷漠直率的天性和固有的纯洁的自尊心方面，你是无与伦比的。”他说，这时我们快到桑菲尔德了。“今天你愿意与我一道吃饭吗？”当我们又进入大门的时候，他问道。

“不，谢谢你，先生。”

“可以问一下为什么说‘不，谢谢你’吗？”

“我从来没有和你一起吃过饭，先生；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现在要这样做，直到——”

“直到什么？你喜欢说半句话。”

“直到我不得不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