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小姐,你在城里住过吗?”
“没有,先生。”
“与社会上的人交往多吗?”
“除了劳乌德的学生和老师们没有他人,现在交往的都是桑菲尔德里的人。”
“你读的书多吗?”
“只是碰到了什么就读什么。不很多,也不很深奥。”
“你以前过着修女般的生活,毫无疑问,在宗教礼仪方面你是很有素养的。据我所知,负责劳乌德的布洛克赫斯特是个牧师,是吗?”
“是的,先生。”
“ 你们女孩子们是不是都很崇拜他,就像修道院的所有修女们崇拜她们的院长一样?”
“哦,不。”
“你很冷静!说什么,不!一个见习修女不崇拜她的牧师!听起来真有点亵渎神灵。”
“我不喜欢布洛克赫斯特先生,并且有这种感觉的不只我一个。他是个冷酷的人,既自负又爱管闲事。他剪掉我们的头发,为了省钱给我们买劣质的针线,几乎不能用来缝东西。”
“那是种很虚假的节省。”菲尔菲克斯太太插话说,这回她又听懂了些我们的谈话。
“这是他令人讨厌的最大的罪状吗?”罗切斯特先生问。
“他单独负责我们的伙食时,让我们挨饿,后来指定了一个委员会负责伙食。他还每周给我们一个长篇大论,弄得我们很厌烦。我们每晚都要读他编的书,写的都是有关暴死和报应这类的事,吓得我们不敢上床。”
“你去劳乌德时几岁?”
“大约十岁!”
“你在那里呆了八年,这么说你现在十八岁了?”
我表示同意。
“你看,数学是有用的,没有数字的帮助,我是很难推算出你的年龄的。像你这种容貌相差很大的人要猜出你的年龄来可不是件容易事。你在劳乌德都学了些什么?会弹钢琴吗?”
“只会一点儿。”
“当然,都是这么回答的,去图书室——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请原谅我的口气,我说惯了‘做这事’,于是事情就做了,我不能为了家里来了新人而改变我的习惯。带上蜡烛,让门开着,坐到钢琴前弹一曲。”
我照他的吩咐走开了。
“够了!”过了几分钟后他喊道,“你会一点儿,我知道了,就像其他学校女学生一样,不过可能比有些女孩弹得好点,但还不够好。”
我关上琴盖,走了回来,罗切斯特先生继续说着。
“今天上午阿黛勒给我看了几幅素描,她说是你画的。我不知它们是不是完全由你独立完成的,或许有一位大师帮了你?”
“根本没有!”我打断他说。
“啊!这伤了你的自尊。好吧,把你的画夹拿来,只要你能保证那里的画都是你画的就行。不过没把握就别保证, 我能看出拼拼凑凑的东西。”
“那么,我什么也不说,你自己判断好了,先生。”
我从图书室拿来画夹。
“把桌子移过来。”他说,我把桌子推到他的睡榻前。阿黛勒和菲尔菲克斯太太都靠过来看画。
“别挤,”罗切斯特先生说,“我看完一张你们从我手里拿去一张,不过不要把脸凑上来。”
他仔细地审视每幅速写和画,把其中三幅放在一旁,其余的,看完以后就推开了。
“把它们放到别的桌子上去,菲尔菲克斯太太,”他说,“和阿黛勒一起看。你,”他目光扫了我一下,“坐到你的位子上回答我的问题。我觉得这些画都出自一人之手,这只手是你的吗?”
“是的。”
“你是什么时候抽时间画的?它们很花时间,也很费脑子。”
“我在劳乌德过最后两个假期时画的,那时没别的事可做。”
“你从哪儿弄来的摹本?”
“从我的脑袋里。”
“就是我现在见到的你肩上的脑袋吗?”
“是的,先生。”
“那里面还有其他类似的玩意吗?”
“我想应该有,我希望——更好。”
他把那些画摆在面前,再次一张张地细看。
趁他专心致志看画的时候,读者,我要告诉你这都是些什么画。首先,我得声明,它们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画的题材倒确实生动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在我还未动笔画之前,它们便在我心灵的目光下熠熠生辉。然而,我的手却不听我想象的使唤,因而每次画出来的,都只是我想象图景的苍白无力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