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像雕像一样，既不说话也不动。菲尔菲克斯太太似乎觉得该有人来调和一下，因而便开始说话。她的话照例是和和气气的，也照例有点俗。她对他整天忙于事务表示关心，说他扭了脚一定很痛，心里一定很烦，然后又赞扬他承受这一切的耐心和毅力。

“太太，我想喝点茶。”这是她得到的唯一回答。她赶忙去摇铃，茶盘端来后，她就利索地摆放杯匙之类的东西。我与阿黛勒走到桌前，可这位主人并没离开他的睡榻。

“你把罗切斯特先生的杯子端过去好吗？”菲尔菲克斯太太对我说，“阿黛勒会弄泼的。”

我按她要求的做了。他从我手里接过杯子时，阿黛勒觉得乘机可以为我提要求了，她嚷道：

“先生，你的小箱子里不是有件礼物要送给爱小姐吗？”

“谁说过有礼物啦？”他粗暴地说，“你指望过礼物吗，爱小姐？你喜欢礼物吗？”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阴沉、愠怒而咄咄逼人的眼睛打量着我。

“我不知道，先生，没人送过礼物给我，一般认为它们能令人愉悦。”

“一般认为？但你怎么看？”

“我得需要时间，先生，才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一件礼物可以从许多角度去考虑，是吧？只有各方面都考虑到了才能对它的性质发表意见。”

“爱小姐，你不像阿黛勒那么单纯，她一见到我就吵着要‘礼物’，而你却拐弯抹角。”

“因为我没有阿黛勒那么自信能得到礼物，她可以凭老关系老习惯要礼物，因为她说你一贯送给她玩具，但是如果让我来说是否有礼物，我就说不准了。因为我初来乍到，没有做过什么值得被感谢的事情。”

“哦，别太谦虚了！我检查过阿黛勒，发现你在她身上花了很大的功夫，她不聪明也没有天赋，然而她在很短的时间里取得了很大的进步。”

“先生，你现在已经给了我‘礼物’，我很感谢你，赞扬学生的进步是对教师最大的奖赏。”

“哼！"罗切斯特先生说着，默默地喝起茶来。

“到火边来。”这位主人说。这时托盘已拿走，菲尔菲克斯太太坐在一个角落里做编织活。阿黛勒拉着我的手在屋里转，让我看那些放在架子和柜子上的漂亮书籍和饰品。我们像完成任务似地服从了他的命令。阿黛勒想坐在我膝盖上，可是却被吩咐与派洛特去玩。

“你在我这里住了有三个月了吧？”

“是的，先生。”

“你是从——？”

“从劳乌德学校来，在××郡。”

“哦，一个慈善机构。你在那儿呆了多久？”

“八年。”

“八年！你的生命力一定很强。我认为在那种地方呆不到一半的时间身体就会垮的！怪不得你那种样子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我很奇怪你哪儿来的那副面孔。昨晚我在干草径见到你时，不由得想起童话来，而且真想问问你，是不是给我的马施了巫术。不过，我现在仍不敢肯定。你的父母是谁？”

“我没有父母。”

“我想是从来没有过。你还记得他们吗？”

“不记得了。”

“我想也记不得了。所以你才坐在梯坎上等你的人来？”

“等谁，先生？”

“等绿衣仙子嘛，晚上有皎洁月光的时候正是他们出没的好时机。是不是我冲破了你们跳舞的圈子，你就在路上撒下那该死的冰？”

我摇了摇头。“绿衣仙子几百年前就已离开了英格兰，”我也像他那样一本正经地说。“即使是在干草径或者它周围的田野，你也见不到他们的踪影。我想不管是夏天、秋天，还是冬天，月光都再也照不到他们的狂欢了。”

菲尔菲克斯太太停下了编织，皱着眉好像很奇怪我们这种谈话。

“好吧，”罗切斯特先生继续说，“要是你没父母，你总应该有些亲人，比如叔伯姑嫂之类的？”

“没有，我从未见过。”

“那你的家呢？”

“我没有家。”

“那你的兄弟姐妹们住哪儿？”

“我没有兄弟姐妹。”

“是谁介绍你到这儿来的？”

“我登了广告，菲尔菲克斯太太看到了广告后给了我答复。”

“是的。”好心的女人说，她现在总算知道我们在说什么了。“我每天都感谢主引导我作出了这个选择。爱小姐对我来说是个难得的伴侣，对阿黛勒是个和善细心的教师。”

“别费心为她作品德鉴定了，”罗切斯特先生回应道，“赞誉之辞并不能使我偏听偏信，我要自己做出判断，她一开始就让我的马摔了一跤。”

“先生？”菲尔菲克斯太太说。

“我的脚扭了应该感谢她。”

寡妇简直被弄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