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习惯了在上课时睡觉,而冬天里气温偏低,套着羽绒服蜷在椅子上埋头大睡的样子被同桌称为“冬眠”。
糊里糊涂地睡过了半个夏季一个秋季和三分之一个冬季,蓦然地醒来,才发现瑟瑟冬风并没有因为梦中的春暖花开而变得温柔些。伸出粗糙干涸的手,擦去玻璃窗上一层水雾,掌心间的纹理传递着那外界的冰凉,心眼里那朵小心守护着的花蕾就这样心甘情愿地绽向死亡。
我看着一只肥大的麻雀落在窗台啄食残留在那里的零碎饼干屑,我望着它心满意足地抖抖羽毛,然后毫无留恋地飞走,我突然想起我有一个始终困惑的问题直到现在都没来得及思考。我一直想问问小麻雀:“你们为什么不像燕子和其他鸟儿一样,在秋日里南飞去追寻悠然离开的春光?”
最后一节课结束后,我和米默默都静静地坐在原位,我伸伸手在蒙着水汽的玻璃窗上画下、写下一堆简陋至极无聊至极的图形和文字,米默默斜倚着椅背看《哈利波特》,直到其他人都走光,值日生把扫帚扔在门后,他们漫不经心心不在焉以至于最后忽视了我们的存在。
灯关了,门锁了,凌乱喧闹的脚步声淡化在楼梯的阶级里。
米默默放下书本。我搓着冻红的手指转过身去。
我看着默默把调料一包包撕开倒进碗里。她走过来在我桌子上拿起一盒100抽盒装纸巾,随意地抽了一张捏在手中,擦去指头沾上的油渍。有白色尘埃在空间中静静弥漫而开。幽然浮游。
她走到讲台边的饮水机旁倒热水,黄色的灯跳成红色。她捧着泡面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把碗放在桌子上然后拿起我的笔记本压在上面。
我从书包里拖出一袋曲奇。打开包装,奶油香味和泡面调料的气味,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冻结。
我皱起眉头,因为小甜饼在书包里压了一天。全都支离破碎。
默默大口大口地嚼着方便面,她时不时地抽一张纸巾擦去沾在嘴角的汤汁,而我在把曲奇往嘴巴里塞的同时不忘故意在窗台上撒些细屑,以此来吸引麻雀逗乐渡过部分昏沉无聊的时光。
米默默像猴子一样攀上教室的窗台,我站在下面拎起我们的书包递给她,她接过去然后手一放。我听到外面的走廊沉闷地呻吟了一声。米默默不屑一顾。
她转过身来弯下腰,向我伸出手来。
我站在椅子上然后又站上靠窗的桌子,牵住她的手。我一脚跨上窗台,她用力一拉。
我一直觉得三楼的教室像一个地牢。南面的窗子几乎是开在天花板上。晴天里光线从头顶上泄漏近来,灿烂得像金子。
但是老师们在上课时用多媒体为了幻灯能够“清楚些、再清楚些”,于是,坚决要求拉上所有的窗帘。
昏暗的环境只是加速我继续沉睡的催化剂而已。
现在我高高地就这么站在了那个窗台上,俯着身体以免脑袋砸到天花板开花。
我看着脚下的景象,右边是教室左边是走廊,我用视线衔接着墙两侧一样空空如也的世界。
默默纵身跳了下去,而我望着那足有我身高两倍的高度,心虚不已。
默默张开手臂,她说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还是没敢跳。
于是,她走过来,靠着墙壁。她抬起头来:“踩在我肩上。”
我愣了神。犹豫了十几秒后,还是轻轻地踩上了默默单薄的肩膀。然后我感到自己的体重重重地压得她颤抖了一下。
我们把书包从地上捡起来,却突然发现教室门上的门闩其实根本没有插上,黑色的锁歪斜地挂在一边。
“他妈的是谁关的门啊!”
米默默气急败坏地咆哮着。她的肩膀隐隐印着我的脚底鞋印。
走廊里始终穿梭着12月的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