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你好。我是林塔。
——这是我的故事。
轰隆声交响的火车穿越铁轨里，被摇摇晃晃震荡着的暖和吵醒，我浑身无力地张开眼睛，只是有些暗的天花板。身上的薄绵有些厚重，头昏发晕，有些微薄的无助感。
睡着的是卧铺，仍旧是火车，将我犹如货物般运输到某个不知名的城市。
是在不知不觉中，就被放在这个奇怪的地方吗，而且身上似乎没有任何伤痕，应该很温顺没有丝毫挣扎就来到这里了吧。
突然回忆起，原来那个像钢铁建筑起来的城市里，生活着几百万用钢铁围困起来的人心。
我居然没有丝毫恐慌，如此平静。
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我突然有一种自然而然的预感，仿佛早就知道会发生，而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罢了。
这是一种天生的第六感，像母亲以前在我耳边念叨的那样：“第六感，就是女人对生活的恐慌感。”
我想，我已经真正地有些恐慌了。翻阅般读完这样的爱恋，然后看着被纵横交错的爱恋阴谋纠缠不清的瓦角，真真正正地恐慌起来。
我想我是不会介意那么多的，无论在我周围旁观的人相不相信。
但在我真正让思维疯癫的那一刻，是这个世界上所有肆厉尖叫哭喊都比不上的狂野，就像野草一样，无论如何都不会死，而表面的死亡不过是预言着下一轮的永生。
我想我是理解这句话的，所以我很放纵自己去爱这些所谓的无谓或者无畏。
如摇曳的风铃，随着浑浊的灰尘漂浮的空气传入的耳廓，持续采集成一种信息。
“她还没醒？”浑厚的男声。
“恩。”熟悉的音调。
“醒了通知我一声。”残忍。
“是……”余音不泯。
浑身的毛细孔瞬间张开，冷汗如鼻息般轻扬渗透。这是一种很清晰的恐惧感。
当一个人恐惧到了极致的时候，他无法说一句话。
我想我是这样的。
“林塔……”里宸进来，眼中的喜悦有些显眼，对我而言却是一种刺目的惑颜。
我对上他的眼眸，睁大了眼，突然有些不敢置信。原来我这样持续的相信依赖，不过都是会被随手覆翻的搞笑。
我被逗笑了，被自己说出的这个长的像故事一样的笑话逗得不能自已。
然后，清楚地看见门被推开，那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黑色的风衣，熟悉的眉目五官，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脚步声。
这么多熟悉的一切，虽然我早已认为它们早已被我封锁在记忆的闸门里，谁企图偷走钥匙就会被我像个疯子一样，毫不留情地将其刮成碎片。
那是一种熹光浮游的微妙感，和一种被背叛的疼痛感。
“晓塔，好久不见了。”他笑，浑身散发出一种危险感。
“孙先生。”我穷其浑身的力气，有些虚脱般，吐出三个字，极力地微笑。我想我不需要他看出我对他极度的恐惧感。
“你不觉得你应该叫我爸爸吗？”他收敛了笑容，僵硬了神色。
“你觉得你是我爸爸吗？”我却突然笑，虽然无力的重释感像浑身穿着湿透的衣服，让人不得不瑟缩颤抖。
他停止了微笑，恢复了原本的古板严肃，我却不再不寒而栗。
这一刻终将来临，而我却一直万万想不到，将这种容易令人窒息的难受的一刻带给我的，居然是我最信任的人。
我想我没有必要再去原谅，那些不值得我原谅的人了。
脑子在浮出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一个稍显稚气的笑容。
“我要去找莫莫。”我突然低下头，不再与孙易谪对视，“里宸，你知道莫莫在哪的，带我去找她。”
“不行。”孙易谪笑，“你觉得我会那么容易让你逃开吗？”
“如果不行，”我抬起头，“我会死给你看。”
沉寂，像一个年轻的女人在空旷的屋里发呆般死寂。
“我想，我对你来说应该还有利用价值吧。孙先生。”
“所以如果你不想失去我这枚棋子，那么把我送到莫莫身旁。”
我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
我知道，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我的心一点都不疼，一点都没有被揪住的疼痛。就是那样，平静自然得。我释怀地想，我仍然不是疯子，我还有自己的思维逻辑。
他转身离去。
“下一站下车，转站。”
坚忍地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出这个房间，我有点虚脱地躺回刚才熟睡的位置。
“林塔……”
“对不起，我想休息。”我别过头，将脸对住墙，镶在墙壁里的窗户外面的风景飞一般地路过我的人生。
“对不起。”咔嚓一声，离去。
我有些不甘愿相信，在眼角顺流下去的是我的眼泪。
我想，那不过是来自心中最深刻的湖泊的水。咸，那是因为被海水污染灌溉。
火车飞驰般，将我运载到另外一个县城小村，其中的尴尬不想理会，无言以对也是常事。我只是发了疯地想见莫莫，如今在原地守候的身影的，只有她一个。
忠诚于我的，如臣般，仅剩她一个。
我相信。
在火车上已经吃饱喝足的我，不停蹄地赶到了姑姑的店门前。
“莫……”直到看到莫莫的身影，有些激动地喊出一个字，尾音却泯灭成僵硬的神色。
只是看见莫莫的对着一个女人，女人修长的身材正在帮莫莫摘葡萄树树上的葡萄，莫莫一点一点地接住，然后笑开来，笑声好听到不像话。
惊讶的不是如此。
只是那个女人的脸上，以及大方的笑容，太像一个人。
我再次恐慌地逃去，不再如当初见到她般往墙上扑去。
我想，我是应该如此的。
再一次发现只有一个人独行的时候，原来这种疼痛感这么明显。
如果可以，我只愿意，一个人徒步旅行。
这是我目前最鲜艳的愿望，抛去所有人。
包括你，我一直以为死去的你，夏妙。
——我叫林塔。
——只是林塔。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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