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一切昏沉,像置身在一个浑浊的空间,无论我怎么向前奔跑,周围都是一片黑暗。我跑不出这片所谓的浑浊,于是只能一遍遍地求救,知道声音越发地沙哑,喉咙越发地干涩。
我醒来,看见趴在我盖着的白色被褥旁的里宸,有些动容,仿佛终于逃脱了险境,看见了自己最熟悉的人,那样是多么清醇的甘甜。
我抬起手,费尽心思想拿到旁边桌子上的那壶水,却无论如何都够不到,有些气馁。事实证明,世事总是这样的不如意。心里的不安感越发地增强,懊恼感迫使我看向手上的输液管,晶莹的这样好看,我突然有了一种想把它扯掉,那样或许就可以够到水壶了……
想执行脑子里这样的命令时,里宸却被我细微的动作惊醒,看见我,朦胧的眼睛出了些许神采。我看着他,有些惊讶方才自己的想法和思绪,连忙干咳着嗓子,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水……”
他恍然大悟般,连忙走到桌子旁,把水壶提起,把水倒到一个白色的杯子里,然后递给我,看着我一口一口地喝完它,然后将杯子重新递还给他,向他展开一个笑容。
我环视四周,却看不见天涯熟悉的身躯,熟悉的微笑,那样明媚而温和的笑容。
“天涯呢?”我抑制住内心越发强大的不安感,强行镇定地问。
“她……”里宸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在隔壁的房间休息。”
我看出了他的吞吞吐吐,只是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有些看出了他的谎言的意味,然后刚刚脑子里突然蹦出的想法又一次遮掩了我的理智,我伸手想扯掉手上的输液管,看血从自己的手上喷涌而出的模样,然后示威般看向里宸。
对,就是这样,就是需要这样他才会说实话。
可是事实上,还没等我碰到输液管,他就已经按住了我意欲为之的手臂,将我有些躁动的身体稳稳地按住,这才叹了口气。
“林塔,你别这样……”他百般无奈般。
“告诉我实情。”我已经忍不住开始发抖,能让他如此费尽心思遮盖原本就不密实的谎言,多让人慌张的举动。
他容忍地看着我,眼神越发地柔和,嘴唇却紧抿着,不肯吐出半点详情。
我慌乱,慌乱到不安,不安感快将我扼住喉咙,然后窒息。
病房的门却突然被推开,一片苍白中除了我们两个异色的身躯,出现了另外一个人。
Younger的脸出现,昨晚处理一切的疲劳很明显地浮现在他的眼眶中,血丝缓慢地让我看见,还有他沉稳的身躯,却不再让我感到安全感。
“拜托你们了……”我低声乞求,有些呜咽,“拜托你们告诉我,天涯到底怎么了好不好……”
“她被拘留了。”Younger将门关上,走到我的病床前,凝视住我的眼眸,有股残忍的气味,“她比你先醒来,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今天凌晨赶到的警察带走。”
“为什么?”我轻声问了一声,然后发疯般重复,“为什么为什么……”
里宸拥抱住我,姿势僵硬,仿佛想用自己骨子里的安稳安抚住我,却没发现自己的身体多么僵硬,将我磕伤,徒留疲倦。
“昨晚刺入白夜身体里的那把刀上,有天涯的指纹。”Younger疲倦的声音仍旧一字不落地传入我的耳朵,变成一种最残忍的信息,慢慢地,被我的脑子接受,“警察说,因为我们每个店里的员工都和天涯相识,所以不能为她作证,包括你。而当时的客人都很慌乱,逃的逃,跑的跑,最后只剩下了几个人看到了那一切,却似乎都被收买。”
“他们给警察的口供是,当时,就是那个女子,将刀刺入白夜身体里。”
“一切的矛头,指向天涯。”
我轻颤,在里宸的怀里瑟瑟发抖。声音却出奇的冷静,是神经分裂导致的吗,说出的话都是我的思维吧。
“天涯不会有事的……”
“我们可以去找她父亲,她父亲会帮她的……”
“白夜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些都是她预谋的对吧……”
“还是孙易谪?孙易谪到底要把我逼到什么样的境界才肯罢休……”
“我要见天涯,我要见天涯,我要见天涯……”
最后只变得重复,也不知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赶来的医生和护士强行按住我,将我撕扯里宸身体的手按好,注射了一剂药。接着,我昏昏沉沉地再次置身在那个混沌般的空间里,无论怎么跑,都跑不到尽头,都看不见一丝光亮,周围只是一片黑暗,将我笼罩。
“天涯,天涯,天涯……”
“你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呵……”
“你答应过要陪我继续走下去的不是吗,你答应你不会像你父亲丢弃你母亲一样的残忍,不堪不是吗?”
“为什么不及时地喊醒我,为什么不让我和你一起面对……”
“白夜,孙易谪,你们到底要把我逼到怎样的境界才肯停止……”
“一切都是罪孽对不对,那么让我来偿还,放过天涯,放过天涯,求你们了……”
我一次次毫无头绪地呼喊,却无论如何都喊不醒我自己。好像就会这样一直沉睡下去,睡到生命的尽头,睡到死亡的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