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与爸爸妈妈一起参加聚餐,旁边坐的是一个我从没见过的、大约六七岁的小女孩。她好奇地打量了我很久,然后转头问她妈妈:“妈妈,那个姐姐好奇怪……”
猛地,我的心头一颤:“姐姐”,这个声音在我的脑海中久久回荡。一刹间,我突然意识到,我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只能依偎在爸爸妈妈怀里撒娇的不谙世事小孩了,我的身边已不再只是哥哥姐姐与叔叔阿姨了,已经有了弟弟妹妹。
一切都是那么突然,又似乎是那样理所当然,只是我没有留心到:个头已经比妈妈高了,胸前已经没有红领巾了,鼻梁上多了副沉重的眼镜,原来提不动的水壶也能轻易提起……
事实上,成长本来就渗透在生活中。而成长也意味着一种责任:就像爸爸妈妈不再忌讳在饭桌上谈论工作中的不如意,就像需要自己来照顾自己,就像身边有了弟弟妹妹需要我们去照顾,就像我们终于认识到现实世界远比儿时那个童话的世界要艰难、残酷得多……我们已经不再只是单纯的索取者了,而有了许多需要自己面对、需要自己承担的事情——走入13岁时,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一切。
那本是个令人喜欢的星期六下午。空气中弥漫着阳春三月里那种特有的充满生机与温暖的愉悦。我的心情也格外得好——不仅因为告别了冬天砭骨寒风的折磨,而且因为我的生日就快要到了——那时在我的印象中,生日总是与可口的蛋糕和一大堆礼物连在一起的。
这时,妈妈扶着爸爸从医院回来了。令我吃惊的是,爸爸竟然一句话也没说就倒在了床上睡觉,妈妈也只是低声嘱咐我好好写作业,然后又匆匆出门了。我的心立刻笼罩上了一层黑色的阴影: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爸爸只是几天前牙疼,然后开始发高烧、头疼,然后去看医生,然后……我立刻害怕起来,脑海中出现了种种猜想……不可能!爸爸从来都是很健康强壮的,生病时是他背我去医院,逛商店时总是他提着大部分的东西,爬山时是他扶着我一步一步前进……他怎么可能生病呢?我连忙推开卧室门,可是我看到的是他无力地躺在床上,沉沉地睡着……一下子,我慌了手脚,我的脑中一片空白:这怎么可能?到底怎么了?我该怎么办?
屋子里安静得只能听见钟表的滴答声和我的心跳声,恍恍惚惚中,我打开了妈妈的手提袋,找出爸爸的病例,拼命的读起来……从医生乱草一样的字中,我得到的唯一信息是爸爸的白细胞数量增多。白细胞数量增多意味着什么?我的心开始狂跳起来。我唯一知道的就是飞快的抓起电话,拨通了生物老师的电话。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平静的“嘟——嘟——”声,我狂跳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我突然那么强烈地感到爸爸对我来说是多么重要,我是多么希望爸爸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生活着,哪怕让我自己为此付出一切……
生物老师只是安慰着我,并告诉我爸爸可能只是患有某种炎症。这是我才想起病例中似乎隐隐约约可以辨认出“鼻窦”两个字。“爸爸该是得了鼻窦炎了吧,那并不严重。”我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的脸颊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行泪珠。我安慰自己地笑了笑,将它们抹干,觉得自己当时似乎是那么傻。
当然,这一切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那已经不重要了。那天晚上,我主动陪了爸爸好久:我蹲在床边,握着他的手,给他讲笑话,给他讲学校里发生的事……爸爸很高兴,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无力的笑容——他喜欢我陪着他说话。
第二天傍晚,爸爸好了点,可以勉强坐着吃饭了。饭桌上,妈妈突然提起我马上要过生日了,不知道该怎样庆祝。我也是突然发现我是第一次忘记在生日之前扳着手指头数天数。然而,我只是平静地——平静得令我自己都感到吃惊地说:“今年的生日我不想过了,只想让爸爸好好休息休息。”……
当然,我的生日还是和往年同样地庆祝了。那一天我们大家都很快乐,只是我不再像从前那样激动了。
十三支明晃晃的烛光映照着爸爸红润快乐的脸庞和妈妈略带疲惫的面容。我默默地闭上了眼睛,许下了十三岁的第一个心愿:
“愿爸爸妈妈永远健康快乐……”
吹灭蜡烛,我长大了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