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imato
我们学校所在的地区接近市内的繁华地段,交通颇为拥挤。四周除了一些住宅楼外,还有不少的商业写字楼。按照盈的话说,小商小贩没多少,大商大贩多的是。其实事实是小商小贩也并非稀有。街边小店小生意无处不在。非法商贩也不少,从盗版光碟到倒卖手机应有尽有。
辩证法的精妙之处在此地有着最佳佐证:这种混乱环境反而催生某种秩序。这里做正当生意的大多老老实实,在两方面压力之下不往违法犯规的雷池上靠近一步;做非正当生意的大概也划定了或顾客或地盘,鲜有什么可见的越轨之举。这种环境,就连街头劫钱的都少的可怜。除了不时因街道拥挤而发生的脏话连篇的交通纠纷外,社会秩序好的令人吃惊。
就是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四点十分,在这样一个纷繁离奇的环境中,盈跟我几乎马不停蹄地谈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什么某流行歌手出了新专辑大受好评啊,什么她们班才子高二末期还参加作文比赛拿了奖啊,什么波斯猫眼睛颜色差异随着品种不同有所不同啊,云云云云。我漫不经心地听着,不时附和一两句。其实我对这些事情的兴趣相当有限,如果不是她在讲的话,可能根本就不会注意听。同时,凭直觉我认为盈也未必出于兴趣而谈这些,大概只是为了防止无话可说的尴尬境地罢了。这种闲来无事的对话究其本质,多少就是散漫地浪费时间而已。反过来讲,虽然周围没有什么美景,两人没有什么有趣的话题,但这种漫步本身总体上提供了一种惬意感。加上盈是个漂亮到吸引目光有余的女孩子,这种惬意便从意识的红外区悄然移动至可见光区了。这样理解的话,我也感觉简单粗暴地称其为浪费时间颇为不妥。
“你们班历史讲到哪里了?有没有考第二次工业革命?”
“没有。确切地说我们还在48年革命呢。”
听得见的窃笑。“…怎样?革命辛苦?…”
革命恐怕还是个辛苦的事情吧。我认真地回答盈。其实革命不仅辛苦,就是死人也说不好。你看拉雪兹神甫公墓那堵墙前面的147人不就被德国兵打死了?劈里啪啦一阵枪响,容纳伟大理想的躯体灰飞烟灭。当然有时候即使人不死也怪难受的,比如说佛里德里希 海涅。好了好了,盈微微笑着,阻止我接着往下说。她的确是挺可爱的。
在高二的时候我们进行了文理分班,同时通过考试决定出试验班和普通班。我和盈都选择了文科班。分数一向不高的我毫无悬念地进入普通班,盈试验班。当时我们交往不久,我问她就要被人用来做试验的感觉可好。她回答说还行,一般般。按照分数分班这样的事情我从思想上是非常反感的,但视野内的中学全部都如法炮制,豪无反对余地。我尽我所能揣摩学校如此设计的理由,思考结果大概是这样:1.通常的理解是分数好坏与纪律好坏成正比,于是分班提供给分数/纪律好的学生好的坏境,避免被(我一类)不安分者打扰。2.学校优秀教师有限,而学校名气主要是由高考卫星而非平均水平决定,分班避免了将优秀资源用在(我一类)无心学习的学生上。3.在水平近似时,信心是决胜的关键,分班为大多数(非我一类)上了试验班的学生提供了自给自足的心理优越感,可谓信心的源泉;在困难之前冷静地想一想起码有将近一百人比我差,想必是激烈的社会竞争中不可低估的巨大动力。如此一想,分班还真是势在必行的样子。加上西方中学甚至小学教育中也有所谓“荣誉组”之存在。也罢也罢,又是一个人性中只能理喻不可理论的方面而已。
“得了,你记得这么多,考试不用复习也行了…”
“其实完全不是这么回事的。”我伸手想敲一下盈的脑袋,被她躲开了。“历史考试也好,政治考试也罢,谁也不会注意公社墙前面到底是多少人被打死了。大多数人多半连开枪的是德国兵也不知道,当然更不关心。”
“比如说我就的确没有注意过。”一幅认真的表情,的确可爱。
“所以,恐怕更没有什么卷子会考什么海涅跟一群狼玩儿的事情了。一二三四,民族英雄大搞专制的时代躲在德国黑森林月亮下面跟狼群跳舞,开心的很,尽兴。”眼前几乎浮现出来了,那个景象。
“真有这么回事?”
“有,不骗你。”
“讲讲。”
大概十五分钟后来到了盈住处楼下。看看周围没有人我们轻轻地抱了一下,感觉对方就像一个清代瓷花瓶一样,一来太贵重有心理压迫感二来太精致怕弄坏,但最终还是不管不顾地简单抱了一下。
接着我一个人上路,早已没有了乘公交车的习惯,堵车的城市中四站的距离还是走路来的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