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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时间十点三十分。这是一个非常暧昧的时间。
三十分钟之前,我处于神志清醒理论上学习合法的时段;三十分钟之后,我将处于不用外界刺激前提下神志模糊理论上学习不那么有效的时段。当然,我所说的所谓学习,也就是完成明天要交的作业罢了。
十点三十着实是一个分水岭。在一堆未完成的作业前看到它威武地出现在钟盘上时,我往往会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啊,今天又要熬夜了。当然,这种失落感并非什么强烈无比的感情,反之它具有一种无可奈何的宿命论的希腊悲剧色彩。作业做到十点三十代表我在今天对自己毫无把握,对自己周遭的事物毫无把握,而且多少预示着对明天的毫无把握。而对明天的没有把握是否会继续延伸到未来呢?似乎是的。
我不知道有多少中国高中生面临同样的情况有同样的想法。不妨做一个全国性的问卷调查好了,能成为具有革命性的社会学研究基础也说不定。现代社会的宿命感从学校教育开始注入,人类为了传承发展知识体系而创造的教育制度走上了塑造未来人类之路。坚定勇敢的教育者创造更加坚定勇敢的教育者。人类的未来在于无限自动化的教育永动机,像幼儿会话教材中勇于爬坡,登上新高山的小火车头一样“突突突”地一往直前,一直奔向全球变暖和下一个冰河期的必然宿命。文字理论之外还附佐以严谨的数学模型,就像盒装日本寿司附带的零售价10元钱一小瓶的高级酱油一样令人回味不已。这个对人类社会内在机理的伟大发现使我同时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经济学奖与和平奖,慈祥威武的资产阶级封建君主瑞典国王亲自为我颁奖,各国记者的照相机闪光灯刺得我睁不开眼睛。
于是我的眼睛睁开了。啊,十二点十二分,糟糕。不大的家里走道另外一头父母的呼吸声清晰可辨,除了头顶单调白色日光灯的支支作响外,一切都静的那么绝对,那么绝情。铅笔盒上的白狗史奴比面无表情地看着黄色小鸟woodstock,黄色小鸟woodstock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两只眼睛呈毫不弯曲的直线状。平常这个表情勉强可算作可爱,而现在则是对我作业没有完成的现实冷静而残酷的刻画。我想起电视新闻上的美国记者,板着脸肩扛一个大摄像机对着盖有帆布只露出双脚的死尸。
强忍着打起精神,我把剩下的语文随便写写,数学题目通通打上问号(表示不会做,当然潜台词十有八九是不想做),英语抄抄弄弄便过去。随后规起所有练习册在桌上重重“砰,砰”两下,像歉收的农夫捧着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收成般塞进书包。
就在我用尽全身力气关灯的一刹那,一天从早晨开始便再没有受到体温接触的凉而柔软的床垫向我肢体各处传来舒适的信号,不省人事的黑暗迅速降临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