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深蓝

　　

　　北方的城市总是特别容易变得很冷，苏诺想。

　　

　　或许，当一个人的心里开始慢慢出现另一个人的影子时，他的世界都会因此变得狭窄许多。这是苏诺昨天晚自习时在一本杂志上瞥到的一句话，记得当时自己因为无聊书页翻得飞快，没想到这句话竟然结结实实的印在了心里，也正因为如此，他整晚的美梦仿佛才拥有了明确的主题。

　　东方刚刚开始发亮，烟青色的冷光逐渐向着远方蔓延开来，如同昨晚梦中那榕树虬结的根茎一般爬满了头顶的大部分天空。大概是临近深秋的缘故，这几天的天气开始一天比一天冷，偶尔夹杂着的冷风会顺着窗台的缝隙钻进温暖的床榻里。早早的醒来后，苏诺就一直赖在床上发呆，由着性子不去管老妈在外面一遍遍的催促。

　　

　　明天周末，他和叶梓约好了去帮她买东西。昨晚苏妈对苏诺这个夜猫子早早就睡觉表示惊讶的时候，苏诺的妹妹，苏湮就是这样跟她解释的。叶梓苏妈认识，很文静的小姑娘，也曾经屡次暗示苏诺自己对这个小姑娘很满意应该抓紧下手。苏妈自认为是比较开明的人，她觉得苏诺应该在大学里开始一段恋爱，应该学着怎么跟女孩子交往，而不是整天宅在家里没日没夜的发呆。何况叶梓和苏诺毕竟很早就认识了，后来大学也都是在同一个城市，而且距离不是多远。苏妈觉得这更是可遇不可求的缘分，于是盛情邀请叶梓来家里做客，席间反反复复问人家有没有交男朋友，再然后一遍一遍强调苏诺是个好孩子云云。苏诺记得当时自己一脸的尴尬，忍了好久却仍旧是闷着头扒自己碗里的米饭。

　　

　　“苏诺你快起床！你跟人家约好了你忘啦？哪有让人家女孩子等你的？”苏妈还是锲而不舍的喊门，顺便捎带着拍了下对面的屋子，“苏湮你也是！高三了都你不是要去复习？还不快起床？”

　　

　　“好啦妈……你先把哥喊起来……我不用去那么早啦……”苏湮把头闷在被子里不耐烦的应了一句，苏妈也懒得管她，冲着两人紧闭的房门喊了一句，“都快起床啊！别懒成这样，我和你爸早就吃完了，你们再不起床我就收拾了啊，到时候保证你们什么都吃不到！”苏爸一脸无辜的端着手里的饭碗看了一眼，无奈的喊了苏诺一声，“起床吧苏诺，别睡了。”

　　“知道了爸。”

　　苏诺忽然觉得这一切就像是个梦，他甚至有一种想要叫醒自己的冲动。窗外的风好像停了，高亮的天空一汪深蓝。

　　

　　今天也许能是个不错的天气，苏诺想。

　　

　　阳光掉在脸上有点儿发痒，不自觉地忽然想笑出声。

　　

　　Chapter 2 鸟羽

　　

　　今天的日光给人感觉特别的明朗，似乎能将整个世界全部照亮。

　　苏诺到达那个车站的时候发现叶梓已经站在那儿等他了，她看起来还是跟昨天一样，一样的牙白色线衫，烟灰色围巾，上午的阳光躲在长长的栗色头发之下随意的洒在她肩上，使得背影从远处望去显得安静而忧伤。苏诺偷偷松开苏妈特意帮他扣上的衬衫最上面的那颗纽扣，佯装很随意的微笑表情开口，“你等了好久吧叶梓？”他觉得自己那种漫不经心且包含几分歉意的情感惟妙惟肖，“昨晚特意早早睡了，没想到还是要让你等我。”

　　“恩，”叶梓微微停顿了下，继而笑了笑，酒窝里盛满了深秋的味道，“我也是刚刚到呢，难得今天阳光这么好，所以在路上多拖拉了一会儿……你还是老样子嘛苏诺。”这种调笑的语气就像是几十年不见的老友，冷不丁让苏诺觉得喉咙有点儿发紧，“才多久没见啊，能变什么样子，”苏诺愣了愣，“也就一天而已。”

　　车站上的人很少，大概是已经过了早晨上学上班高峰期的缘故。本就不多的人三三两两的各自聚在一起，隔离开一个又一个小小的世界。苏诺觉得，跟那些形形色色的团体比起来自己总是异常显眼。但尽管如此，自己却依旧是每天都出现在这个车站。这偶尔也会让他手足无措，他甚至有些害怕这种需要一群素不相识的人共同去等待某一时刻的场合。但是，要硬说直到现在他还是站在这个车站跟素不相识的人一起去等待那趟班车的原因。渐渐地，也就习惯了对吧。至少苏诺一直都这么认为。

　　“对的，也就一天而已，”叶梓还是那种熟络的笑，这种笑的意义对于苏诺来讲熟悉而又陌生。日光斜斜的透过她的衣角，跳到苏诺的脚边，“变没变什么的，我自己也还是老样子。”苏诺觉得她脸上那丝笑容仿佛消失了一瞬，但快的更像一种错觉。她歪着头看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苏诺，指了指远处开来的班车，假装抱怨的嚷“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陪美女逛街，你也不精心准备下诶苏诺……车来了！”

　　“你真不自恋！”苏诺的脸没来由的红了一阵，抬着头不看她的表情，“不过说实话今天的车挺快的！”苏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

　　“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很讨厌等公交吗，”叶梓从背后的包里掏出车卡，轻巧的跳上车刷了两声，找了个靠窗的双人位子坐下，“说真的，我每次等公交都担心自己等不到怎么办呀，所以每次我只要上车都有种自己坐上最后一班车的感觉，觉得很幸运很开心。哈哈……”

　　“你这人还是很无聊……”

　　车子总是会来的，或早或晚而已。苏诺心想，但没开口就作罢了。车上的人也并不算多，苏诺看着窗外的金色和阴影，忽然觉得这趟车失去了终点。

　　其实，学生生涯并不长啊，十几年的时光里能够有这么个人跟你作伴走过一段时间也算得上老友了吧，苏诺忽然感觉有点儿忧伤，但很快他便有点儿笑自己的想法过于矫情。天空明亮的不真实，一只飞鸟迟迟的向南飞过，留下地面上灰色的轮廓无休止的追赶自己的脚步。

　　或许，这么明亮的天空和飞鸟今后很难找得到，毕竟大好的天气。苏诺想。

　　忽然发现整个世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上演着无数唯一的画面，那些零碎的片刻或特别到刻骨铭记，或普通到无法回忆，但是，它们确确实实都是独立的存在于浩瀚的时间与空间里，独一无二，而且一旦离开便不会重复出现。

　　“其实我比较讨厌一个人等待的感觉，苏诺，”叶梓只是望着窗外，苏诺想像不到她说出这句话时脸上有没有带着那种笑，“就好像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就只有一个人。”

　　“是啊，今天的天气真好。”苏诺考虑了好久才回答她，却没听到叶梓像之前那样嘲笑自己，尴尬的又补了句，“我也一样，不喜欢一个人。”

　　“那以后还是一起好了。”

　　“好……”

　　“也算便宜你，哈哈……”

　　天空明亮，隔着透明的玻璃升到很高很远。一只飞鸟身上没有相同的羽毛，所有的时光悲哀的地方就在于到最后只能用来回忆，不会倒带也不能重置。

　　

　　

　　Chapter 3 重海

　　

　　大概是因为冬天来了吧，这几天的气温骤然下降，连续几天都没有见到阳光。

　　今天周五，下午第一节课后苏诺依旧是穿过大半个街区后到叶梓学校右拐角的那家咖啡馆等她回家。说起来这也能算是大学选在自己土生土长的城市为数不多的好处之一了，每个周末都能回家美美的睡一觉，不像别的同学只能眼巴巴的盼着节假日的那几天再风风火火的订票，赶车，回家。其实呢，苏诺自己并不希望继续留在这个普普通通的北方城市，但是苏妈舍不得他跑太远，执意让他报考了现在的这所大学。至于叶梓，或许是比较恋家，从刚认识她开始就觉得她家境比较殷实，公主病什么的，离开家可能会不习惯。但是苏妈却老是说，这是缘分，苏诺跟叶梓的缘分没尽。

　　隔着一条街道苏诺就能看见叶梓在咖啡馆里忙忙碌碌的身影。红灯变绿灯，今天的天空笼罩着稀薄的灰色，人行线上的黑白道道却依旧如往日一般闪着橘色的光。苏诺穿过街道，走进去找个靠吧台的空位坐下，咖啡店漂亮的女老板依然是将头发拢在一边，安静妩媚的冲他笑笑后便招呼叶梓来给他点单。

　　“小哥，要点什么？”叶梓总是跟他开着没营养的玩笑，女老板附和的笑声也给苏诺回忆起了几分这间咖啡店特有的熟悉感觉。“拿铁，不加糖，”苏诺回答的有模有样，显然对叶梓这种做法习以为常，最后还不忘提醒一句，“热的哦，不要冷的。”

　　“猜就是这个，”叶梓一脸早就知道的表情，收起桌上的菜单，“你也不会尝试下新口味儿啊苏诺，喝的东西都这么老旧。”虽然嘴上抱怨，但叶梓手上还是将那份单给里间送了进去。下午咖啡馆的人不算少，大部分都是一起来打发时间的小情侣，蕾哈娜的《Diamonds》那种慵懒性感的声线加上恋人的耳语有着完美的契合度。女老板站在苏诺左边的吧台里，跟苏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苏诺每个周五都来等叶梓下班，时间久了她也经常跟这个有点儿内向的大男生调笑几句。叶梓还是忙这忙那，苏诺就还是老样子，自己一个人占着这个两人位子，听着情歌，看着天色慢慢变暗。每次咖啡见底时叶梓都会过来帮自己续杯，顺便聊两句，还好时间过得其实不算太无聊，因为女老板仿佛是个很有故事的人，说的每一句话都让苏诺觉得恰到好处。

　　“叶子，不早了，你收拾下先下班儿吧，人家也等你这么久了，你真这么忍心？”6点钟，老板叫住送单的叶梓，冲苏诺的方向努努嘴，包含着些许暧昧的掩着嘴笑，万种风情，“多好的小伙儿，便宜你了叶子。”“是叶梓，玫姐……第三个音……”叶梓换下店里的衣服，再一次认真的纠正女老板那携带着南方水乡味道的发音，“再说了，我们只是朋友而已，别以为我是你员工就允许你随便八卦呐……”

　　

　　天气确实变得足够冷了，好像随时都会下雪。

　　

　　出了店门天色有点儿昏暗，叶梓套上了一件白色的毛呢大衣，还是围着那长长的烟灰色围巾，怀里抱着厚厚的一摞口语练习册。因为是晚上，渐渐地也起风了，苏诺换到了叶梓的上风向，两个人在站上一起等待着下一班车的影子。

　　“你怎么开始认真起英语口语了？”车上苏诺站在一旁，低头看着坐着的叶梓，不经意间留意到她怀里的练习册，橙色的书页有点儿卷边。“恩？哦，快到大考了，温习下。”叶梓抬头看着苏诺的脸，忽然笑出声，仔细的帮他把脸上的糕点残屑擦掉，“你难道吃完不知道擦一擦？”语气微嗔，周围听到的乘客偷偷的抿嘴笑。

　　苏诺把叶梓送到她家回到自己小区时天色很晚了。

　　小区的路灯都亮了，偶尔有一两个人下楼来扔掉家里的垃圾。远远地他看到苏湮的影子。楼前的路灯冷的发亮，清冷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苏诺差点把她错看成叶梓。

　　“苏湮？”苏诺快步跑过去，将自己的手套脱下来塞进愣住的苏湮手里，围巾替她围好，“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哥，”苏湮扯了下嘴角，失去了往日满满的元气少女样子。苏诺忽然不太敢出声，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的苏湮仿佛是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苏湮慢慢的将身子撞进苏诺的胸膛，在冷风里微微的发颤，“我这次可能闯了大麻烦呢哥。”

　　苏诺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并且迅速蔓延到他全身神经的细枝末梢。苏湮出奇的安静，苏诺记起来妹妹很久都没有这么腻过自己了。“怎么了苏湮？你好好说。”

　　“我怀孕了你不知道吧。”苏湮抬头凄惨的笑笑，眼里透着陌生的色彩。

　　苏诺的心里仿佛听到了一阵沉闷滚过的雷声。

　　印象里苏湮是娇气样子，像一个被宠坏的公主一样。小时候很烦喜欢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一边跑一边“的的”喊他的这个家伙，长大了却又因为慢慢有了自己的生活而疏离自己的这个家伙偶尔惆怅过。

　　觉得怀里的身体沉重的仿佛整个深海，一头扎进咸涩的水里，几近窒息。

　　“一会儿爸妈要出来找我们了，”苏诺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天上寒冷的星，“晚上聊，现在你得开心点儿。”

　　

　　Chapter 4 冷雪

　　

　　餐桌上的气氛依旧像以往一样，温馨活跃。苏湮一直在跟苏爸讲着学校里的逸闻趣事，苏妈不时嗔怪几句，苏爸则是一脸无所谓的笑，趁苏妈不注意偷偷对苏湮做鬼脸。苏诺忽然感觉面前的苏湮好像不是他心里的那个小孩子了。

　　以前的那些旧时光里，苏湮，这个自己心里永远长不大的妹妹，是不是也有过某些时间，会像现在这样将自己完美的藏到陌生的壳里。苏诺心里忽然开始有了慢慢的疼痛，仿佛带着密密麻麻此起彼伏的伤口绽开微笑。所有人都不容易，即使她是苏湮，也一样。

　　“好像今天晚上有大结局！是吧妈？”苏湮还是老样子，缩在沙发的怀里打开电视，语气里带着满满的期待，“哥，你家猫要睡啦，老往我身上爬，快弄走快！”“苏湮！你马上要期末考了还看电视！”苏妈虽然嘴上凶，自己却走到她身边挨着坐下，把苏湮身上打瞌睡的白猫抱到自己怀里逗弄着，“小懒猫……也是啊，好像今晚是大结局……老苏你们爷俩儿把碗筷收拾掉啊……”

　　苏诺怀疑自己是否见到了另一个苏湮，他明白，苏湮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个样子。

　　可能是因为太冷，夜晚的天空格外的黑。

　　苏诺静静的躺在床上发呆，他不知道现在自己在想什么，更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为了这个秘密做出多少。他潜意识里依旧是在期待着这一切都是幻觉，今晚不会有任何人在半夜踏进自己的卧室。但仅仅是这个想法跳出来的下一秒，轻微急促的敲门声便钻进了自己的耳朵。

　　今天晚上的星星都不见了。这个忽然冒出来的想法差点儿连苏诺自己都吓到。

　　苏湮蹑手蹑脚的走进他的卧室，像只猫儿一样钻进苏诺的被窝，蜷缩在他的怀里一声不吭。这使得苏诺想起每一个雷雨天的夜晚，苏湮总是会在半夜偷偷溜进他的房间，一句话也不说的靠在他怀里，他也是像现在这样被她吵醒，轻轻的抱着她，一句话都没说过。沉默了很久，苏诺忽然开口问她，“你害不害怕？”

　　这一瞬间，苏诺胸口的睡衣就被泪水浸湿了。

　　“你打算怎么办，”苏诺轻轻的梳理开她的头发，手心一片冰凉的汗，“你……倒是长大了。”

　　他的声音平稳有力，仿佛是在努力的试图说服自己。白猫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冰蓝色的眼球盯着苏诺瞧个不停。

　　“我打算明天去做一次检查。”苏湮紧紧的抓住被子的边角，由于刚刚哭过的缘故声音都在微微的发颤，“求你千万别问我是谁的好吧，如果是真的，那就打掉它。”

　　苏诺想直起身子来，却发现自己就好像体力全部被人抽空了一样。他轻轻的咳了一声，似乎要借此让自己疲惫的身体打起精神，“不问也行，我陪你去。”

　　“我不要你跟我一起去。”出乎意料的苏湮拒绝了自己。又沉默了一小会儿，苏湮轻笑了下，声音已经平静了下来，“那样所有看到的人都会觉得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谁知道我们是兄妹呢对吧，我都已经这样了，不可能再拖哥哥下水了。从小到大我都要你照顾，但这一次，我不想任何人觉得你是个不负责任胡搞的流氓，哪怕别人认为我是个婊子也好。”

　　“那你让谁跟你去？那个混蛋不去，我不去，你难道自己去？”苏诺压低自己的喉咙，这使得他的声音听起来含混不清，像是莫名的哽咽，“那我不如装作不知道痛快！谁让我碰到了你呢！你是我妹妹……”

　　苏诺的手机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的响起。

　　他恨恨的看了苏湮一眼，摘过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手机的金属外壳生硬冰凉。屏幕上蓝色的冷光显示着熟悉的字眼，“叶梓”

　　“喂。”

　　“苏诺……我还担心你睡了呢，”叶梓仿佛松了口气，“毕竟大半夜的，把你吵醒不太礼貌……”

　　苏诺心里忽然有了合适的人选。他抬头，发现苏湮也在看着他，“帮我拜托叶梓吧哥哥。”苏湮苦涩的笑笑，“毕竟两个女生不会连累别人，如果她不嫌弃的话。”

　　苏诺一整晚就再没有一点儿睡意，他身旁的苏湮已经睡沉了，轻微的鼻鼾声让他感觉好像回到了以前雷雨天的夜晚，仿佛一合眼就会直到天亮。

　　第二天苏诺和苏湮早早的出门等车。他和叶梓约好在车站见面，至于苏妈那边苏湮说要跟叶梓去逛街，让苏诺陪着，苏妈自然满心欢喜，甚至出门时格外给了苏诺些零花钱。这也等于变相的赞助了我们手术费，苏湮笑。

　　叶梓还是像往常一样早早的等在车站，很远就冲兄妹俩挥手示意。三个人穿过喧闹的市区，两三个时间的车程，最终找到郊区一家不起眼的医院。苏诺在医院外面等待结果，而叶梓就陪苏湮进去。很长的时间，苏诺一步都没有离开。

　　天空阴沉的可怕。苏诺好像忘记了自己是不是应该去找个地方坐下，甚至是不是应该感觉到累。他讨厌等待。虽然他明知道她们不可能这么快就出来，但是他心里会觉得站在这儿等会快些。他担心自己会错过，如同错过一场沸反盈天的集会一般，他担心会错过第一时间知情和参与的权力。昨晚，他拒绝在这场闹剧中袖手旁观，变成了这一幕里一个鲜活的角色。

　　天气越来越冷，原本不繁华的郊区显得更加荒凉。不知道过了多久，苏诺发现开始下雪了，雪片不大，但很快就把地面铺满，一眼纯白，除去那些晃动的形形色色的人影。

　　其实自己并没有苏湮讲的那么好，他知道。

　　他曾经一度认为不公平。苏湮可以每天都没心没肺的笑，可以被爸爸妈妈无条件的宠爱，可以随便要那些漂亮的衣服，可以不用付出的得到所有人的称赞。他的羡慕跟疑惑，最终都变为了对妹妹的厌烦。他记得自己曾经利用她的信任故意把她锁在爷爷家那个大大的箱子里，苏湮吓得哇哇大哭却不敢跟家里人说，因为自己恶意的威胁她说敢跟家里说就再也不喜欢妹妹了。他甚至觉得，苏湮的名字都是为她精心准备的，而自己跟她一比似乎什么都是次要的，除了自己重男轻女的奶奶以外所有人都偏向苏湮。这种想法一直持续了很久很久，但苏湮每次被欺负哭完后依旧会屁颠儿屁颠儿跟在自己的身后“得得，得得”的喊。渐渐长大了，苏湮也长大了，学会了反驳，有了自己的世界。直到现在，苏诺才知道她还是那个无助的时候会哭着找她的“得得”的家伙。

　　她的心里从来没有抛开过苏诺这个名字。

　　他不知道叶梓和苏湮什么时候走出的大门，直到叶梓喊他的名字他才猛然回过神来，“结果怎么样？”苏诺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问叶梓还是苏湮。

　　“省了一笔钱，”苏湮苦笑一下，一脸劫后余生大难不死的感觉，“吓死我了，医生说我弄错了你敢信……”

　　“什么？”苏诺也被自己妹妹吓到了，“那你之前怎么说的？你难道第一次测的时候没弄清楚？”

　　“算了，”叶梓轻松一笑，拍了拍苏湮的肩膀，“她也不好受啦苏诺，女孩子这么坚强可不容易啊。”

　　“我就觉得我自己不可能这么点儿背嘛……”苏湮嘟囔着，“明明算好了的……”看见苏诺要发火急忙起誓明志，举着右手保证，“我错啦哥哥大人，绝对不敢了，绝对！”

　　“要是再一次我绝对不管你！”忽然间的大起大落让苏诺感觉有点儿不适应。

　　“放心啦！绝对没有！再说了，我有这么好的哥哥，怎么能不管我呢……”除去那张苍白的脸，苏湮又恢复了以往无限元气的样子，一脸讨好的笑，“你说是吧叶梓？”

　　“就是啊，有多好的哥哥啊~”叶梓附和着，“我羡慕死你了。”

　　“你羡慕我？”苏湮忽然坏笑了下 ，“那你把他接收当男朋友不就得啦……到时候可得给我留点儿位置呢！”

　　苏诺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在苏湮脑袋上敲了下，“你扯什么啊……不过，叶梓，这次……算我欠你的。”

　　“那说好咯，你欠我的，我可记着。”叶梓的脸泛着红润，会心的笑笑。

　　雪停了，透过车窗，苏诺安静的回想着发生的一切。荒诞的戏剧声势浩大，但却意外的早早收场，观者满座，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