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期会

　　

　　周日叶梓说自己有好多事要处理下，没时间陪苏诺，但苏诺不怕，他告诉苏妈叶梓答应他了，苏妈自然是欢喜得不行，周日一整天都眉开眼笑的。周日晚上，苏诺给叶梓打了好多电话，一直关机。

　　周一，车站上没有叶梓的影子。

　　整整一周，苏诺没有叶梓任何的消息，她就像是从苏诺的身边忽然消失了，在人间忽然消失了，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

　　苏诺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他又实在说不出来叶梓到底怎么了，或许真的去了澳洲，他想，本来就说了十有八九。

　　可为什么，她还要给自己留下这段回忆。

　　周五，苏诺一上完课就往叶梓的学校赶，教室里没有叶梓的影子，下了课，他找到上次那几个冲他笑的女生。“同学，叶梓去哪了你们知道吗？”

　　“叶梓？”女生们很诧异的看着他，一个高高瘦瘦的女生开口，“你不是她男朋友吗？你不知道？她退学了，就在上个周末。她没跟你说？”

　　“什么？退学了？”苏诺脑海里一片空白，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怎么可能……我……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女生一脸不信的表情，而后又恍然，“她一定是怕你伤心，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啊，不过你这男友也不称职啊。”

　　“男朋友？”

　　“对啊，叶梓亲口告诉我们的，”另一个女生说，“你第一次在教室外面等她的时候，当时她好幸福的表情呢……”

　　一路上，苏诺把手揣进口袋里，那个暖手片还躺在里面，苏诺掏出来看了看，一阵冰凉。

　　他忘记自己是怎么到的家，怎么跟他们说的叶梓走了这个事实。

　　他不明白叶梓为什么要这样做。心里很烦躁。苏湮很识趣的闭了嘴，苏妈也就唠叨了几句什么“怎么是这种女孩儿呢”，“看错了”之类的话就没说什么，留下苏诺自己一个人去想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忽然感受到那种从心底里渗出来的孤单是什么感觉，真的很累。如果这是叶梓为他自己的犹豫不决而给他的惩罚的话，那么这种惩罚确实与他某种程度上的懦弱性格完全等值。这么多年，每次沉默都是叶梓先开口打破，两个人一起的建议和计划都是叶梓提出来，他一直在被动的去接受，适应，完全没有想过身边的女孩儿是多么用心的为他创造出接近自己的机会。

　　

　　“你好，我叫叶梓。”高一刚开学那几天，前座漂亮的女孩儿笑着回头递给他的纸条上写着几个小字。

　　“拖拖拉拉拖拖拉拉，你老是这样，什么时候才能果断点儿去做件事儿？没给我打过电话也没见你把号码删掉啊。”高二的时候他生病那几天叶梓给他的电话里带着哭腔。

　　“你打算报本市的学校？我也打算报本市的，毕竟离家近，很方便。”高三填报志愿的时候叶梓这样跟他说。

　　“你这种人，要是我走了哪会有女孩子理你啊……所以呢……必须得给你找个女朋友，你说是吧。”那天晚上等车的时候叶梓无奈的告诉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够成熟，我们总是在不经意间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可能，每个人都有一种怀念过去的癖好，当最容易被人遗忘的现在成为过去并且再也回不来的时候，我们才能明白自己对以前的日子是有多么大的依赖性。很多很多人，不知不觉的，或者是后知后觉的，渐渐地成为了只能活在心里的影子。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此了吧。就好像在说：听好了，现在，总有一天，我会忘记你，不是很期待，也没有很失落，我就是知道，会有那么一天。

　　一期一会，苏诺忽然想到这个词，觉得好像有冷风吹进骨头里。

　　人漫长的一生与仅有一次的相会，为什么，本来打算一直保存的那种感觉到最后会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一期一会呢。

　　

　　

　　Chapter 9 花冠

　　

　　总是觉得春节过后冬天就要结束了的样子，而且今年的冬天更是尤其的短暂。

　　年后，苏诺回了一趟乡下的奶奶家，老旧的屋子因为多年没人住破损的特别厉害，他没有去那些亲戚家看下，只是去了一次那个他跟叶梓提起过的树林。

　　那段车轨还是躺在那儿，看起来比苏诺的记忆里短了那么多，他就在那上面静静坐着，想想以前，不知不觉就很累。已经没有小孩子来树林里玩了，他也说不清楚这段铁轨到底是为什么放在这儿，好长的时间，他就那么坐着，他觉得这种感觉很好，很安静。好像什么都不值得你去烦恼。

　　苏湮已经为了自己的高考准备了，整天愁得不行，苏诺回家偶尔也会嘲笑她下。也没有听说她跟那个混蛋到底怎么样了，苏诺自己也没问过。

　　不过，过几天就是苏湮的生日了。

　　苏湮磨破了嘴皮终于说服苏妈给她一天时间办个聚会，请她的同学好好玩玩。她拜托苏诺给她找个店，要很高档的，不要那种满大街都是的饭馆。

　　苏诺不自觉就想到了玫姐的那家咖啡店。

　　当苏诺到那家店的时候玫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冲他妩媚的笑，问他叶梓怎么没有跟他一起。

　　“她啊，”苏诺低下头，不经意间瞥见手腕上那个没来得及归还的藏银镯子，一阵说不出的感觉，“她去澳洲了吧，应该是。”

　　“应该？”玫姐强调了下，“连你都不确定？”

　　苏诺心里一怔，“十有八九。”

　　玫姐想了想，轻笑了下，并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要他别多想了，好好请他喝一杯咖啡。

　　苏湮的聚会办的很成功，到一半的时候她跳到台上认认真真的看着苏诺的方向说，“我哥哥苏诺，我最离不开的人，谢谢你。”这一举动让当时正在跟玫姐聊天儿的苏诺感动的不行。

　　接下来的日子，苏湮的时间越来越紧，到后来干脆不回家了，整周整周的在学校，苏诺也还是跟以前一样一周回家一次，只不过那只藏银的镯子苏诺一直忘了还回去。直到清明，苏诺去市南陵园给奶奶扫墓回来的时候又看见了那个老人。

　　叶奶奶站在那个小小的胡同路口，头发乱蓬蓬的，看起来老了好多，大老远看见了苏诺，愣了好一会儿，笨拙的跑过来，紧拽住苏诺的手，“孙女婿啊，你来看我啦，我们家大叶子呢？”老人说话时一直向后面望，仿佛她孙女在跟她捉迷藏，随时会在苏诺的身后跳出来冲她笑一样，“大叶子这么长时间没来，谁跟我去接小叶子啊……”

　　苏诺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老人强拉着他的手带他到自己院子里，那棵树开着不知名的花，粉色的，白色的，特别漂亮特别漂亮，跟冬天里苏诺第一眼看到它时心里的想象一模一样。小小的院子里比上次杂乱了不少，老人坐在树下的小板凳上，拽着苏诺坐在叶梓以前坐的那个上面，不断摩挲着苏诺手腕上那个藏银的镯子，嘴里念叨着，“你戴真合适……我说了这是藏银的，养人，现在多亮啊你看……”

　　“奶奶，你也不知道叶梓去哪儿了？”苏诺想了好久，终于问出这句话。

　　“叶子？小叶子去学校了呀，”叶奶奶抬头一脸疑惑，接着脸上的笑停了，“大叶子不是在你哪儿吗？你说好的要好好对她的，难道你弄丢啦？”老人的声音带着哭腔。

　　“没有，奶奶，没弄丢，”苏诺低下头，像是说给自己听，“我问的小叶子，大叶子今天有事没来，我自己来的，别担心啊奶奶……”

　　老人脸上慢慢又浮现出笑意，可嘴上却还是倔着，“你告诉大叶子，下次要不跟你一起来就别来了！不过别说太大声啊……”老人的表情一脸认真。

　　“哪能啊……下次说好的一定来……”

　　苏诺到底没有告诉叶奶奶这个事情，他发现，他自己到现在都不敢确定叶梓到底去了哪儿。

　　他决定去一趟叶梓家。

　　很普通的一户人家，简朴的不行。

　　苏诺在门前站了很久，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去敲开这扇门，他用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回到了现在，可这一次却明显要把他拉回以前的那个回忆里。

　　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谁啊？站在这儿干什么？”

　　苏诺回头，一个中年男人站在他后边，眼窝深陷，身上的衣服洗到发白。“哦，我来找……同学，没找到，抱歉……”苏诺扯出一丝笑。

　　男人打量了一下他，接着又问了一句：“你同学叫什么？”

　　“恩？哦……我同学，叫叶梓，”苏诺一愣，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问题，“有点儿事情没问清楚，算了……”

　　“你是苏诺吧，”男人笑笑，满脸疲惫，“我是叶梓的父亲。”

　　

　　

　　Chapter 10 remember

　　

　　这是苏诺第一次来叶梓家。

　　男人开门让苏诺进来，苏诺第一眼感觉就是那个男人在骗他，这么一个可以算得上简陋的家庭，是叶梓住的地方。

　　家里没怎么装修过，也没什么很新的家具，更没有什么很像样的装潢，苏诺甚至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坐在客厅里那张唯一的双人沙发上。

　　“叶梓说起过你，”男人笑笑，搬过来一张椅子坐下，示意苏诺坐沙发上就可以，“刚才我也是猜，没想到猜中了啊，真走运。”

　　“是吗……”苏诺在他的笑容里看到了叶梓的影子，父女俩的笑容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满是说不出的意味，“叶叔叔，我这次来是想问，叶梓，到底怎么了？”

　　“叶梓啊，”男人掏出烟盒，在桌子上磕出一根点上，狠狠吸了一口，“去了澳洲。”

　　苏诺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原来她真去澳洲了呀。”

　　“恩，去了澳洲。”男人没有看他的表情，自顾自的往下说，“我对不住她，几年前我公司倒闭了，她妈妈也跟我离婚了，嫁给了一个澳洲男人，房子也卖掉了，叶子一直跟着我，吃了不少苦，我知道她不是为别的，我在她心里没这么重的分量，她留我这儿是为了她奶奶，你算是她嘴里不多的朋友，从小，叶子跟他奶奶一起过，我跟他妈都忙，后来把她接回来没多久公司就倒闭了，跟她妈也离婚了。”

　　“那为什么……”苏诺想了很久，还是没有先开口问，不过男人却自己开口说了：“你想问为什么叶子会走对吧……她有先天性的心脏功能障碍，从年前开始病情越来越严重，我没能力承担治疗费用，只能找她妈妈了，她妈妈也不是那种不说理的人，毕竟自己的女儿，她承诺可以帮叶梓去治，但必须去澳洲。也就这样，叶子才答应要去的，毕竟，谁都不想在我这儿就这么死掉对吧。毕竟是个孩子，很长的路在等着她。”男人瞥了一眼苏诺手腕上的银镯，沉默了良久，只是默默的抽烟。

　　苏诺猜到了结果，却没有猜到过程。

　　他从叶爸爸那边要到了叶梓的联系方式。离开了叶梓家后，他去了玫姐的那家店。

　　越洋的电话，苏诺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什么，但是这次他没有丝毫犹豫的拨了出去，他以前曾犹豫过好多次，但这一次，他哪怕0.1秒的迟疑都没有。

　　“Hello？This is SusanYe，”熟悉的声音传过来，苏诺的泪水瞬间涌了出来。

　　“Hello？Hello？”电话那边，叶梓的声音依旧是老样子，听不出气色好还是不好。苏诺不争气的抹了抹眼泪，哆哆嗦嗦的回了句，“嗨，叶梓，是我，苏诺。”

　　一瞬间世界变得安静了很多。

　　良久，叶梓开口，听起来隐约带着哭腔，却是满心欢喜的感觉，“苏诺呀……好久不见了呢。”

　　“对啊，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吧？澳洲怎么样？”

　　“你都知道了吧。”

　　“对啊，你现在怎么样了。”

　　“情况不好也不坏，”电话里叶梓笑笑，苏诺能想到她无所谓的表情，“医生说要做个大点儿的手术，风险回报五五开。不聊这个，苏诺，真的没想到你会给我打电话呀。”

　　“这样啊，澳洲风景怎么样。”

　　“很好，很漂亮，天特别蓝特别蓝，苏诺，我告诉你呀，我如果这次命大一定要穿比基尼去海滩。”

　　“好呀，到时候要给我照片啊。”

　　“一定一定，不过你要给我祈祷啊，为你的照片。”

　　“恩恩，为我的照片，你一定要好起来，奶奶等我带你回家呢，花都开了，你看不到吧，羡慕吧。”

　　“羡慕啊，苏诺，”叶梓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笑，带着满脸的泪痕，“要是我能挺过来，我一定回国，嫁给你，不过呢，你也别抱太大希望啦，说不定我会临时改变想法，看上某个澳洲帅哥也说不定。”

　　“我等着，叶梓，”苏诺坐在窗边，抬头望着外面的天空，高亮深蓝，“今天这里天气很不错，真的，天空好久没这么干净了。”

　　“是吗，苏诺，谢谢你，你人真不错。”

　　“才知道。”

　　“很早就知道。”

　　“那就这样吧，拜拜。”

　　“拜拜。”

　　挂掉电话，深呼吸，苏诺笑笑，手腕上藏银的镯子温柔的发亮。

　　很多时候，我们都说自己是有多坚强。我们不会为了别人轻易流泪，我们不会为了一个人慢慢去扔掉自己原本的模样。但这也就说说而已。总会有一些事，让我们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傻瓜一样完全控制不住地很大声地哭，让我们在周围人诧异的目光中眼泪也溪流一样往下淌，让我们哭累了之后，安静下来，才回忆起那个人对于自己是有多重要。

　　有人说，世上只有两种人，寂寞的人和不知道什么是寂寞的人。

　　或许，很多人都能在自己心里留下痕迹，A眼睛很好看，B笑起来很漂亮，C很文静，D在所有人都在嘲笑的时候偷偷安慰自己。但是，总是会有那么一个人，不轻易被自己想起，但却是深深印在心里无法忘掉。自己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一嗟一叹，都存在她的影子。

　　但是，

　　过去已经不在了，将来也不曾考虑过，只有现在。

　　I saw ,the sky is bl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