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晴街角（拾肆）
（四十）
“小米，快点吃，不早了啊。”大清早，妈妈的催促声就不绝于耳。碗里是白水煮面条，漂着几枚青菜叶，没滋没味。
“妈妈，晚不了的。再说，要想让我吃得快一些不能光靠催促，您得想方设法把饭做得美味一些。”陆细米一边吃一边说。
“有说这话的工夫不就早把饭吃光了？我天天给你做饭吃，你还不怀着一颗感恩的心，还挑三拣四的。吃面条还用嚼吗？端起碗来不就扒进去了？汤也要喝完！别用勺子，端起碗来喝，咕咚咚，咕咚咚，咕咚咕咚咕咚咚……”
如果在小时候，陆细米一定会被妈妈那一连串拟声词逗得笑个不停，而现在，她只能对此感到心烦意乱。餐厅的墙壁上铺着白瓷砖，还挂着一幅描绘南国风光的装饰画，在陆细米看来，画面上那些椰树、棕榈之间的黑漆漆的阴影里，都仿佛隐藏着无数只怪物。这也许是把一幅画看了近十年的结果吧。她不明白为什么爸妈对这幅画百看不厌，总不肯把它撤下来，换上另一幅画。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陆细米向屋门望去，通过屋门上的玻璃，看见是顾北夏的妈妈。她手里拎着一个购物袋，里面像是装了些书本之类的东西。或许她敲外面的大门没人应，又或许她因为心急直接打开大门进来了。看样子，她有事情要找陆细米。
“陆细米，顾北夏又生病了要去打针，你帮他把该交的都交上。这些是作业，这是打印的征文，这是老师让你们填写的调查问卷。帮他都交上，麻烦你了。”
“不麻烦。”陆细米小声说。她心想：顾北夏这次又是怎么了？该不会又要缺好几天的课吧？他怎么总是不能让人放心呀！
想到这里，陆细米不禁有些担忧。她终于发现，自己关心顾北夏，胜过关心班里其他任何一名同学，而且是发自内心的。而顾北夏，毕竟是个男生。
陆细米还想询问一下顾北夏的具体情况，但是欲言又止，看着顾北夏的妈妈匆匆离开，她怯怯地说：“阿姨再见。”
（四十一）
中午上学时，陆细米经过校园，看见顾北夏的那辆银灰色变速车乖乖地停放在初二（4）班的车棚里。她放心了。
走进教室，顾北夏给了她一个含着感激而又略带神秘的微笑，说：“谢谢。”他的脸色明显有些发黄，精神状态却似乎还好，不是太虚弱。
“没什么。”陆细米淡淡地说。那种奇怪的感觉，仍然萦绕在她的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我是不是开始喜欢顾北夏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暗恋吗？我是不是应该跟他讲清楚，减少我们一起放学回家的次数？把他当做我初中时代最好的朋友，我想这是不对的。
陆细米又思忖着是否应该找洛苏聊一聊。不行，洛苏心直口快，如果保守不住秘密，告诉了姑姑，作为医生的姑姑为了侄女的健康成长，十有八九要跟陆细米的爸妈谈起这事，爸妈一定会对此采取相关对策，那时候，陆细米可就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是不是该写封信给自己的旧时好友小婧，倾诉一下心里话呢？
她这样想着，下意识地向柳君影的座位扫视了一眼，发现柳君影坐姿端正，手里捧着课本。最近柳君影各方面的状态都比她好得多，陆细米自愧不如之余，却隐隐有点不服。她明白，柳君影很懂得利用时间，不像自己把时间都用来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下午放学。
“陆细米，陆细米！”
“肖令玫？”陆细米回头，有点吃惊，“你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事，”肖令玫不好意思地笑笑，“五一节那天，你去我家写作业好吗？就是那边那幢楼房。”她说着，伸手一指。
“可以。”陆细米点点头。
“我就说嘛，你肯定不生我的气了。我怕你生气，才一直没敢跟你说话。其实，你一定没生气，是我自己和自己生气。咱俩以前的事，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那些都不算是事，都是些鸡毛蒜皮。咱俩之间实在一些就好，不用去讲究什么。”陆细米平静地说。
（四十二）
肖令玫的家，简约而整洁。她的妈妈在厨房里准备午饭。她跟陆细米挤在书房的一张写字台前，用浅蓝色圆珠笔写作业。不久，两人停下手中的笔。肖令玫领着陆细米走到阳台上，聊起了知心话。窗台上有几盆吊兰和仙人球，绿得让人愉悦。
“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我爸妈在外地，我跟着奶奶。她每天蹬着三轮车送我上学，但是我不争气，天天不学习，几乎每次考试都是倒数第一，总是被人瞧不起。到了五六年级，我爸妈回来了，情况才好了一点。”说到这儿，肖令玫微微叹了口气。
“没关系的，你不要自卑。”
“我真的很自卑呢。我长得不漂亮，又有些胖，又没有特长，再加上学习不好，简直一无是处。小升初考试，我不知怎的超常发挥，考了班里第20名。到了初中，你也知道，老师至少把我当个中等生看待。可我内心还是相当讨厌学习的，以至于后来现出了‘本来面目’，天天抄你的作业。其实老班把我和你的座位调开，让我单人单桌是有好处的，不然，我就真的无可救药了……”
陆细米至少耐心地聆听着，没有再发表自己的看法。
肖令玫沉思了一会儿，不知为何忽然转换了话题：
“我小学时的同学，现在只有柳君影还跟我同班。以前我就烦她，现在我还是烦她。你平时跟她接触还是比较多的吧？陆细米，听我一句话，不要和她走得太近，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陆细米摆摆手，说：“不要说她了好吗？我可不想在背后八卦人家。”陆细米对柳君影的感觉很复杂，虽然不仅仅是单纯的欣赏，也有几丝貌似叫做“嫉妒”的杂质，但是，更多的是一种走近她，甚至进入她的内心世界的愿望。柳君影在陆细米心中，是近乎完美的，所以当肖令玫试图把自己的想法灌输给陆细米，难免引起了陆细米的反感。
肖令玫见陆细米不高兴了，赶紧又改变话题：“我小时候很胖的，这几年才减下去了些。你知道我妈是怎样逼我减肥的吗？她……”
“姑娘们，吃饭啦！”肖令玫的妈妈在餐厅喊道。
“走，去尝尝我妈的手艺！”
“哎，还手艺不手艺呢，我当个家庭主妇容易吗？”
“哈哈……”
……
这也许是我这段时间里最开心的一天吧，相对而言。暂时没有去想那些心事。傍晚，陆细米彳亍在回家的路上，隐约嗅到了还未到来的夏天的味道。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