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2年级 - 记叙文 - 叙事 阅读指导

a.
　　半夜醒来独自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即使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应声。
　　放学以后背着沉重的书包走在街头，跨过大半个市区回家，打开门的时候被地上的碎酒瓶割伤了脚。
　　新发的书放在课桌里，第二天发现已经破得不成样子。走在校园里会有人拿石头砸过来，眼前瞬间变得血红一片，腥甜的气味永远忘不了。
　　被母亲摁在水池里，她胡乱地嚎叫着“你个魔鬼啊”。鸡窝一样的头发，一条宽大的睡裙松松地包住发福了的身子，嘴里喷着令人作呕的酒气。女孩面无表情地拿毛巾擦干自己的头发，然后从厨房端出粥来放在她的面前，轻声哄到“来，吃晚饭了”。
　　
　　这些你都体会不到。所以没有人能了解我，即使你多么的想把我脸上的面具拿下来窥清我的真实面目，那也是妄想。
　　即使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黑暗无可挽回地压下来，疾风穿过胸膛，宣告生命的脆弱。即使那是一座废墟，一快墓地，哪怕是地狱好了。
　　我也会面带微笑、坚定地走在血泊中。
　　
b.
　　小巷的早晨是从早点摊的第一声吆喝开始的，阳光像是温热的豆浆一样潺潺地从窗户里倾泻下来。
　　多么诗意的描写。
　　在多数人睁开惺忪的眼睛迎接美好一天的时候，许佳正蹲在厨房里为母亲熬药。房间里不时传出东西摔碎的声音和难听的咒骂声，许佳对这已经习以为常，她趁着水还没烧开的时候拿出地理开始背书。昨天十二点才睡下今天六点多被闹钟吵醒，抖抖索索起床后习惯性地去开灯，猛然间想起来因为没有缴费的缘故电已经被切断了。
　　许佳叹了口气，望向了那个半掩着门的房间。那个被称作是“母亲”的人此刻正打着响亮的呼噜，身材像气球一样一日比一日臃肿。
　　“总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恶心的地方。”这是自父亲离开以后许佳的梦想。现在想想真是后悔为什么当初没跟父亲走。那年六岁的许佳在自己的房间里心惊胆战地看着暴戾的父亲摔门而去，母亲沉默地坐在客厅里，脸埋在阴影里看不清楚表情。
　　从那时起母女俩开始辗转于城市的各个角落，躺过车站，露宿过街头，有一次在浴室过夜，正当许佳昏昏欲睡的时候听到一句“你们要不要脸啊”。女孩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缩在角落里，看着母亲和别人推推搡搡，她用手指着对方的鼻尖大声地争辩着什么，声音尖锐的要穿破许佳的耳膜。她的眼神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的凶神恶煞，还有她激动地抓住对方肩膀的样子，跟街头的泼妇没什么区别。
　　母亲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结婚照上的她戴着洁白的头纱，手拿一束马蹄莲，眼睛里是满满的温柔。很久很久以前，母亲抱着自己去游乐场，她把棉花糖塞在手里，小声地唤道“佳佳，佳佳”。那时许佳两岁。
　　今年许佳15岁。在时光的洪流扑面而来，许多东西遗失的时候，许佳用尽全身力气拥紧那仅有的，母亲笑着叫自己小名的回忆，在很多个寒冷的夜晚小心翼翼把它拿出来取暖。可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那样，刚刚看到美丽的圣诞树、香喷喷的烤鸭，火柴就刷的一声熄灭了，映入眼帘的是空荡荡的大街，纷飞的雪花，和玻璃上倒影出的落魄的自己。
　　最后小女孩死了，死的时候面带微笑，因为有一个慈祥的老奶奶带她去了天堂。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某个早晨死去，搞不好还是死不瞑目。许佳自嘲地想。
　　
　　我的生活里从来没有快乐，幸福，有的只是苦难，黑暗，每天起早贪黑的辛苦和不被人看见的心酸。我早就对生活失去信心了，死了多好，一了百了。
　　许佳的心里从来就只有绝望，深深的绝望。
　　
c.
　　15岁对于女孩子来说，是一段丰富多彩的时光。她们穿着花哨的衣裙，打打闹闹地从自己心仪的少年面前走过去，她们聊着八卦，比较着首饰。张扬的，不知天高地厚的青春。
　　“如果她们是鲜花，那我就是狗尾巴草。”许佳坐在学校的天台上跟颜希开玩笑。
　　因为传闻天台出现过绿色女鬼的缘故，所以没有人敢轻易上去。不久以后那里就堆满了废旧的钢筋材料。许佳是在一次逃课的时候碰巧经过这里，因为好奇的缘故去碰了碰那把早已生锈的锁，随着“咯吱咯吱”地转动声，在四处弥漫的灰尘中许佳发现了这个“打瞌睡绝对不会被老师揪住”的好地方。
　　从那以后许佳每天都去，阳光充足的午后就拿上最讨厌的数学书，把它垫在脑袋下睡觉。在某天睁开眼后突然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她有些窘迫地爬起来，整理衣服时碰巧撞上了男生有些玩弄的目光，不客气地吼过去“干什么啊，很好笑吗”。
　　颜希从栏杆跳下，看着面前的女生有些手足无措地拍着身上的灰尘。很瘦，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刮到半空中，干净的校服套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眼睛很大，但却落满了暗沉，就像一只猫一样，对周遭的世界充满了警惕。
　　许佳听说过他，学生会主席，校篮球队的主干，在每周的例会上用几句措辞优美的演讲就能换来经久不息的掌声。当时旁边的两个女生激动地哭了，她们使劲挥舞着双手，恨不得自己头上开出花来好把对方的眼神吸引过来。
　　“真是……一帮花痴。”许佳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使劲眯着眼看升旗台上的那个人却因为近视度数太深的缘故最终选择放弃，低下头开始拨弄指甲。
　　散会后许佳习惯性地塞上耳机回教室，突然间视线里出现了几双帆布鞋，然后被人重重地推到在地，因为阳光太猛烈的缘故只看见几个女生的影子。“你还骂我们啊，你有资格么你。”
　　被几个人推来推去，耳边回荡着的是“你要不要脸啊你”“就你这种人”“唉我听说你妈是干那个的啊”，许佳盯着说那句话的女生，渐渐抿紧了嘴唇。女生没有察觉似的，“真的阿，有其母必有其女么”。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扇了过去。即使后来在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里，对方家长揪着自己说要道歉，也只是冷冷地别过头去不理会。
　　
　　很多时候对这个世界都是采取一种防御的姿态，因为这世上有太多的黑暗面。它们跟“美好”“幸福”一类的词语并存着，虎视眈眈着想要取得统治的地位。
　　自从这个星球诞生的那一刻，就有许多互相矛盾的事诞生。
　　但是它们彼此相安无事却又互相排斥，所以才会有“拉着最好朋友的手一起去逛街，日光倾城”“衣领突然被人拉开然后被灌进一杯热水”。
　　那个笑的天真无邪的自己。那个捂着嘴不敢哭的很大声的自己。
　　都是同时存在的。
　　
　　就在双方争执不下的时候门突然被推开，许佳看到王美玲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就在那一刻许佳知道自己的伪装必定会被卸下。
　　
　　被打的女生哭的梨花带雨，她那做高官的父亲正和教导主任商量着如何处置许佳。王美玲在面容精致的女人旁边坐下，一脸讨好地凑过去，“对不起啊对不起啊，都是我们许佳的错，请你们原谅她吧。”
　　女人瞅了瞅她，“我们也不会真的怎么为难她，只要她道歉就可以了。本来就是她打的人，说一句对不起总是应该的对吧？”王美玲连连点头，转头瞪着许佳，“还不快给人家道歉！”
　　许佳没有正眼看她，笔直地站在角落里。
　　那边教导主任也开始循循善诱，“许佳，这么严重的事情本来是要退学处理的，但是呢，人家不计较，所以呢你只要道歉就可以了。”许佳冷笑一声，想起了当男人踏进办公室的时候平时对谁都冷着一张脸的主任竟然又是搬椅子又是倒茶，咧着的嘴露出焦黄的牙齿，肥胖的身子就像一只陀螺在拥挤的办公室里到处转，额头上都有密密的汗珠。
　　真像是一只讨好主人的小狗。
　　王美玲知道许佳的性格，倔强固执的她绝对不可能轻易低头。她把自己肥胖的身子又向女人挪了挪，抓住了她的手，“哎呦都是我们许佳不好，我代她道歉好不好，对不起对不起，你们就大人有大量，小孩子不懂事啊！”女人嫌弃地瞥了王美玲一眼，挣脱了她的手后优雅地踱步到主任面前，“我看这事就算了，以后好好管教你们的学生，怎么会有这种……下贱的人。”说这话的时候她有意无意地看向角落里的那个女孩。
　　许佳不屑地迎着她的目光，看着主任鞠躬90度像欢送国家主席似的送他们离开，看着王美玲想条哈巴狗一样粘在女人身后不停地致谢，有几缕头发垂到了眼睛前，劣质的口红已经有些糊开了，看着女人厌恶地拉了拉手中的L.V包，加快了步伐。
　　终于忍不住上前拉住她，“你干什么啊你，丢人来啊”。王美玲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许佳只好默默地跟在身后。面前的人突然停住，转过身来甩了自己一巴掌，她冲自己吼道：“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啊，不要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伐？你要想想自己是谁啊，你好跟比人去比的？”许佳捂着有些发烫的脸颊，狠狠地瞪着王美玲，“她们说的那些话你没听到当然会这样想了，你没听到当然不关你的事了！”
　　我听说她妈是干那个的啊。
　　有其母必有其女。
　　这些话你都没有听到，所以你才会若无其事地花枝招展地出门。那我呢，别人看我的眼光呢。他们把我当小丑一样远远地观赏，你想让我如他们所愿卖力得去表演么，为什么你这么心甘情愿地牺牲自己的尊严呢，你觉得那还是钱重要么。
　　为什么你会是我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