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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世界文学名著典藏[电子书]

哪怕只是和他一块儿出去走走,也让人兴奋不已,因为他长得很帅。不知以前她怎么会压根儿没注意到过他的相貌。在亚特兰大,大家只注意他的种种毛病,没功夫谈论他的长相。但是在新奥尔良,她注意到别的女人不住地拿眼睛瞟他。而在他弯下身吻她们的手的时候,她们的身子竟然紧张得簌簌颤动。一旦意识到别的女人被自己的丈夫吸引住了——说不定她们还在暗暗嫉妒自己——而自己却能形影不离地守在他身边,斯佳丽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自豪感。

“嗨,我们可算一对俊男靓女哩!”斯佳丽心中美滋滋地想道。

是呀,正如瑞特当初预言的那样,结婚可以有不少乐趣。其实又何止是乐趣,她还长了不少见识。说来还真有点怪,斯佳丽本认为自己涉世很深,生活已不能再让她感到新奇了。而现在她却觉得自己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每天都有新的发现。

首先,她发现和瑞特结婚与她以前和查尔斯或弗兰克结婚的感觉大不相同。查尔斯和弗兰克都很尊重她,生怕她发脾气。他俩都尽量讨她欢心,而她呢,高兴的时候也常迁就他们。瑞特可一点不怕她,而且她经常在想,他甚至对她并不那么尊重。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是她表示不高兴,他就拿她打哈哈。她并不爱他,但是跟他这样的人一起过日子,无疑不会感到单调。最有意思的是,即使在热情迸发的时候——有时还带有几分虐人之意,有时则让人觉得既可恼又好笑——他似乎也始终能克制住自己,并始终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我想,这是因为他并不真正爱我的缘故吧,”她这样想着,觉得这种状态正合她的心意,“如果他在我面前真的完全放纵自己的感情,那我可就恨死他了。”不过,她还是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于是她的好奇心又被激发起来了,开始浮想联翩。

在和瑞特一起生活的过程中,她又了解了他的许多新情况,而她原以为对他已了若指掌了呢。她发现他说话时,这会儿幽着嗓音,像猫皮一样柔滑如丝,可转眼间却会拉大嗓门,恶声恶气,呵斥夹着咒骂。他可以用明显的真诚、赞同的口吻,描述他个人的奇特经历,对勇气、荣誉、美德和爱情推崇备至,但紧接着,又会用最玩世不恭的冷酷言辞讲述淫秽下流的故事。她知道没有哪个丈夫会对妻子讲这类故事,而这些故事恰恰迎合了她性格中某些粗俗的成分,倒也让她听得津津有味。有时他也会热诚、几乎竭尽温柔之能事地爱她,可一转眼,却又会变成个冷嘲热讽的恶棍,挑起她那炮筒子似的脾气,惹她发作,借此取乐。她知道他的每句恭维往往是话里有话,即使是最真挚温柔的言辞,一由他的口中说出,也颇值得怀疑。事实上,在新奥尔良小住的这两个星期里,她已洞悉了他的各种脾性,可就是摸不透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几个早晨,他支开女佣,亲自给她端来早餐盘,像喂孩子似的喂她吃;他还从她手里拿过梳子,耐心地为她梳理那一头又长又黑的秀发,直到最后把梳子给梳裂了。还有几天早晨,他掀掉她身上的被子,搔弄她的脚板心,硬是把她从酣睡中弄醒。有时她跟他讲自己的生意经,他兴味盎然、毕恭毕敬地听着,不时还点头称赞她精明能干;而有时,却对她有点奸诈的经商手段大加挖苦,骂她是“吃死人肉”、“拦路抢劫”和“敲诈勒索”。他带她去看戏,却在她耳边唠叨上帝大概不会赞同这种娱乐之类的话,故意逗她发火;他还带她上教堂,在她耳边悄悄说些滑稽可笑的下流话,随之又责备她不该笑出声来。他怂恿她有话直说,诱使她轻薄孟浪。从他那儿她学到了说话刻薄、挖苦他人的本事,也学会了伶牙俐齿地伤害他人而从中取乐。然而,她却缺少他那份善于缓和恶毒口吻的幽默感,也不会露出那种在嘲弄别人的同时也讥讽自己的笑意。

他和她一起做游戏,而她却早已忘掉如何玩游戏取乐了。多年来,她一直过着既严肃又辛酸的生活。他知道如何做游戏,并且也硬拉她做伴。但是他决不像小孩子那样玩耍嬉戏,他的一举一动都时刻让她感觉到他是个成年男子。有些男人童心未泯,他们玩的滑稽游戏免不了要引得在一旁的妇女们发笑。让她们觉得女性自胜男性一筹,可斯佳丽却没法这么看瑞特,也没法露出那种表现女性优越感的微笑。

每当想到这一点,她就总觉得有点气恼。要是能找到胜于瑞特一筹的感觉,那该有多痛快。她对所认识的其他男子,都能带点鄙夷的神气说声“真是小孩子气!”而把他们打发掉。包括她自己的父亲,塔尔顿家那两个顽皮的、总是挖空心思捉弄人的孪生兄弟,方丹家那些粗鲁的、爱赌气的小伙子,还有查尔斯和弗兰克,以及那些在战争期间向她献过殷勤的男子,事实上,她能用这种态度对待几乎所有的男子。只有阿希礼除外。阿希礼和瑞特高深莫测,让她没法理解,也没法驾御,因为他俩是成年人,他们身上缺乏童心和稚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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