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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世界文学名著典藏[电子书]

两块大理石墓碑!那得花多少钱啊!斯佳丽一下子觉得塔尔顿家并不像她原来感到的那么可怜。在食品如此昂贵而又非常难得的时候,肯花宝贵的钱去买墓碑的人是不值得同情的。而且每块碑上都刻了几行字。字刻得越多,价格就越高。这一家人想必都疯了!同样,把三个儿子的尸体运回来也得花钱。只是没找到博伊德的尸体,连一点踪迹都没找到。

布伦特和斯图特的坟之间的墓碑上刻着这么一句话:“他们生前友爱相随,死后仍不分离。”

另一块碑上刻着博伊德和汤姆的名字,还有些拉丁文,开头是“Dulce et——”(全句应为Dulce et decorum est pro patria mori,意即为祖国而死是愉快而光荣的。——译者注),但斯佳丽在费耶特维尔女校读书时每次上拉丁文课时总是想方设法逃课,所以一窍不通。

花那么多钱在墓碑上!唉,他们可真够蠢的!她气愤已极,就像是花了她的钱似的。

卡丽恩的眼里却闪着异样的光芒。

“我觉得这碑文很可爱。”她指着第一块墓碑低声说。

卡丽恩当然会觉得它可爱。只要是带着感伤情调的东西都能让她激动不已。

“是的,”塔尔顿太太说,她的声音中充满慈爱,“我们觉得这句话非常恰当——他俩差不多是在同一时间死的,先是斯图特,然后布伦特从斯图特手中接过掉下的军旗。”

姐妹姑嫂四人返回塔拉庄园的途中,斯佳丽有一阵子默默不语,心里在回忆走访各家所见到的情景,同时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县里昔日的繁荣,那时的大户人家高朋满座,钱财源源而来,下房里黑奴人丁兴旺,精耕细作的田野里棉花欣欣向荣。

“再过一年,这些地里到处都会长出松苗来的,”她思忖道,眼望着围在田野四周的树林,她不禁打了个寒战。“没有黑奴,我们充其量只能勉强糊口。没有黑奴,谁也经营不了这么大一个庄园,大片大片的田地根本没有人耕种,树林将重新取代耕地。谁也不可能种很多棉花,那时我们该怎么办呢?务农为本的乡下人的命运会怎么样呢?城里人好歹能对付。他们总有办法的。而我们乡下人就要倒退一百年,就像当年的拓荒者那样住进小屋,只种区区几英亩薄田,勉强维持性命。”

“不——”她横下一条心,“塔拉决不会那样。我宁可自己拉犁耕地。整个这一带,整个佐治亚州都可以倒退成树林,这我管不着,但我决不让塔拉荒芜。我不打算把钱瞎花在墓碑上,或者把时间浪费在哀悼战败上。我们能熬过去。我知道,要不是男人们一个个都死了,我们是能熬过去的。失去了黑奴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丧失了男子汉,丧失了精壮汉子。”她又想到塔尔顿的四兄弟,想到了乔·方丹、赖福·卡尔费特和芒罗兄弟,以及她从伤亡名单上看到的那些来自费耶特维尔和琼斯博罗的小伙子的姓名。“要是有相当一部分男人活下来,我们就能想办法对付,可现在——”

忽然另一个念头猛一闪——如果她想改嫁又会怎样呢?当然,她并不想改嫁。她的第一次婚姻绝对已经够了。何况,她惟一愿嫁的人是阿希礼,然而即使他还活着,也是有妇之夫。不过,倘若她果真想重新嫁人呢?又有谁愿娶她呢?想到这里,她像挨了当头一棒。

“兰妮,”她说,“南方的姑娘们怎么办?”

“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意思。她们会怎么样呢?她们都嫁不出去了。听我说,兰妮,小伙子们都已战死沙场,整个南方成千上万的姑娘到死都只能做老处女了。”

“而且永远不会有孩子了,”玫兰妮添了一句,对她来说这是最重要的事情。

对坐在车厢后的苏埃伦来说这个想法显然并不陌生,因为她一下子哭了起来。自从圣诞节以后,她就再没得到过弗兰克·肯尼迪的消息。她不知道这是因为邮政不通呢,还是心上人把感情当儿戏,把她给忘了。也许他在停战前的最后几天里被打死了!后一种命运比她被遗忘要好得多,因为至少毁于战火的爱情是悲壮感人的,卡丽恩和印第亚·韦尔克斯头上就有这样的光环,而一个遭遗弃的未婚妻就无此荣耀。

“哦,看在上帝的分上,别哭了!”斯佳丽说。

“哦,说得倒轻巧,”苏埃伦抽抽搭搭地说道,“你结过婚,有了一个孩子,人人都知道你曾有人要过。可我呢?你也真够卑鄙的,竟当面说我是老处女,可这能怨我吗?你这人实在太可恨了!”

“闭嘴!你明知道我非常讨厌整天哭哭啼啼的人。你也很清楚地知道,你那位姜黄色连鬓胡子的家伙并没死,他会回来娶你的。因为他就那么蠢。换了我,我宁可做一辈子老处女也不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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