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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世界文学名著典藏[电子书]

他的话音渐渐归于沉寂,眼睛无神地环顾四壁。斯佳丽明白,杰拉尔德背后站着一大群爱尔兰祖先,他们都死在几亩薄地上,他们宁可战斗到最后一息也不愿离开自己的家园,因为他们曾在那里生活、耕作、恋爱、繁衍生息。

“我说,他们要想烧房子除非把三个垂死的女病人一起烧掉。要我们离开此地是绝对办不到的。那位年轻的军官——是位君子。”

“北方佬会是君子?你说什么呀,爸!”

“是位君子。他骑马出去了一会儿,就带着一名上尉军医回来了,那军医看了你两个妹妹和你母亲的病情。”

“你让一个该死的北方佬到她们房间里去?”

“他有鸦片。我们没有。是他救了你两个妹妹。当时苏埃伦血出得很厉害。那位大夫心地好极了。他向上司报告说这里有病人,所以他们没烧房子。一位将军和他手下的一些人住了进来。他们占用了所有房间,只除了病人那一间。士兵们……”

他又停顿了一下,似乎太累了,需要喘口气。他那胡子拉碴的下巴下沉沉地向胸前挂下一道道宽松的肉裥。他好不容易才重又说起话来。

“士兵们在房屋的周围扎营,棉花地、玉米地里到处都有营帐。牧草地也都成了一片蓝色,到处都是他们的人。那天夜里点起的营火有上千堆。他们拆下了栅栏生火做饭,后来又拆了干草棚、马厩和熏肉房。他们宰牛、杀猪、杀鸡,甚至杀了我的火鸡。”这么说,杰拉尔德珍爱的那些火鸡也完了。“他们什么都要,就连画像也拿走了,还有好多家具、瓷器……”

“那些银餐具呢?”

“波克和黑妈妈把银餐具藏起来了,可是我记不起藏在哪儿了,或许是在井里,”杰拉尔德的语调变得烦躁不安起来,“北方佬就从这儿——从塔拉——指挥打仗,整天都是闹嚷嚷的人声、来来往往的马蹄声。后来大炮就在琼斯博罗打响了——那声音就跟打雷一样,连你两个病重的妹妹都能听见,她们翻来覆去地说:‘爸,你想想办法让这雷别打了。’”

“那么……妈妈呢?她知不知道北方佬在我们家里。”

“她一直人事不省。”

“谢天谢地。”斯佳丽说。上帝总算没让她遭那份罪。母亲始终不知道,也没听到敌人就在楼下的几间屋子里,始终没听到琼斯博罗的炮声,始终不知道她苦心经营的这片土地已被北方佬踩在脚下。

“我很少见到他们,因为我一直待在楼上你两个妹妹和你母亲那儿。我见得最多的是那位年轻的军医。他人很好,非常善良,斯佳丽。他整天忙着治疗伤员,完了以后总要来看看我们的病人。他还留下了一些药品。后来,他们的军队就继续向前推进,临走时他对我说,你两个妹妹会好起来的,可是你母亲……他说,她过于虚弱,怕是熬不过去了。他说她已经把自己的精力都掏空了……”

在接下来的静默中,斯佳丽可以清楚地想象到母亲病倒前最后几天的模样,她虽瘦弱,却是塔拉庄园的精神支柱,她废寝忘食地照顾孩子、努力工作、忙这忙那,让别人吃饱睡好。

“他们后来就开拔了。他们后来就开拔了。”

杰拉尔德半晌没有出声,然后摸索着找女儿的手。

“我真高兴你回家来。”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后门廊上传来了摩擦的声响。可怜的波克四十年来已训练有素——进屋前先擦干净鞋底,——甚至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也不忘规矩。他小心地抱着两个葫芦走了起来,从葫芦中洒出来的几滴威士忌已先于他把浓烈的酒香送进了室内。

“被我洒了不少,斯佳丽小姐。把酒从桶孔放出来往葫芦里灌可真不容易。”

“干得很好,波克,谢谢你。”她从波克手中接过一个湿漉漉的长柄葫芦,冲人的酒味使她皱眉缩鼻。

“喝吧,爸。”她说着把那个奇形怪状的威士忌容器放到了杰拉尔德手里,又从波克那里接过第二个葫芦——盛水的。杰拉尔德像个听话的孩子似的举起酒葫芦,发出很大的声响喝起来。斯佳丽把水葫芦递给了他,可他摇了摇头。

斯佳丽从父亲手里取过威士忌放到了自己嘴边,见父亲的一双眼在注视着她,她目光中隐约透出一丝不以为然的表情。

“我知道,大家闺秀是不该喝烈性酒的,”她直截了当地说,“但我今天不做大家闺秀,爸,再说今晚我还有事情要做。”

她把酒葫芦倒过来,深深吸一口气,然后很快地喝了下去。热乎乎的液体顺着她的喉咙一直烧到了胃里,呛得她眼泪都流出来了。她又喝了一口,接着又把葫芦举到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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