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她虽然喊了这么一声,心里一时却还辨不出味儿来。半晌才像触了电似的,猛然想起了玫兰妮卧房那扇紧闭的房门,心头顿时如刀绞一般难受,那种难受到极点的滋味,倒像阿希礼是她的丈夫,做了愧对她的事。孩子!阿希礼的孩子!哦,阿希礼爱的是她,而不是玫兰妮,怎么会跟玫兰妮有孩子呢?
“我知道这出乎你的预料,”玫兰妮只顾急急忙忙地往下说,“可你说这样的事我能不开心么?哎呀,斯佳丽,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给阿希礼写信呢!如果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挺不好意思的,倒不如对他说,或者——或者——对,干脆什么也别告诉他了,就让他慢慢儿地自己发现吧——”
“天哪!”斯佳丽简直要哭出来了。她怕晕倒了,赶紧放下木梳,用手撑着梳妆台的大理石台面。
“亲爱的,别急成这样!你知道的,生孩子没啥不得了的。你自己不是说过吗!你也不用为我担心,当然你这样疼我我还是领你的情的。米德大夫确实说,说我——说我——”玫兰妮脸都红了,“产门是小了点,不过问题可能不大——可斯佳丽,当初你发现怀上韦德时,是你自己写信告诉查尔斯的,还是由伯母或伯父写的呢?哎呀呀,我要是有母亲能代我写就好了!真不知道这信该怎么写——”
“别说了!”斯佳丽发狠道,“别说了!”
“哦,斯佳丽,只怪我太糊涂!真对不起啊。大概人一高兴,心里就没有别人了。怪我一时糊涂,忘了查尔斯的事——”
斯佳丽又叫道:“别说了!”她拼命克制住自己,按捺住内心的情绪,不让脸上露出一点异样的神色。自己的心事,可千万千万不能让玫兰妮识破了,连一点点蛛丝马迹都不能让她看出来。
玫兰妮是个绝顶乖巧的女子,见自己触到了人家心灵的痛处,也难过得两眼噙着泪水。韦德是可怜的查尔斯去世后才出生的,她怎么能跟斯佳丽重提这么不愉快的事呢?她怎么能这么冒失?
“我帮你宽衣睡觉吧,我最最亲爱的,”她赔笑说,“我来给你按按头。”
“你别管我。”斯佳丽的脸板得像石头。玫兰妮觉得自己闯了大祸,哇地一声哭了并急忙逃了出去。这一夜斯佳丽躺在床上却流不出泪来,只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一切美梦都破灭了,没有个同床共枕的人,真心如刀绞!
既然这女人怀着阿希礼的孩子,斯佳丽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和她在一幢房子里住下去了,心想还是回塔拉去吧,回自己的老家去吧。她只要再看上玫兰妮一眼,心里的秘密不尽显露在脸上才怪呢。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她已拿定主意,决定吃罢早饭就马上打点行装。斯佳丽沉着脸不吭一声,玫兰妮满面愁容,佩蒂则觉得莫名其妙,娘儿仨刚坐下吃早饭,不想却来了份电报。
电报是阿希礼的贴身仆人摩西给玫兰妮打来的。电文如下:
“到处都找遍了,可就是找不到他。我是不是回来?”
谁也不懂这份电报是什么意思,娘儿仨吓得瞪大了眼,面面相觑,斯佳丽也早已把打算回家的事忘了个精光。她们连早饭都没吃完就坐车上街,打算去给阿希礼的团长打个电报,人还没进电报局,团长的电报倒先来了。
“韦尔克斯少校于三日前外出执行侦察任务,至今下落不明,特此奉告,深表遗憾。一有情况即当再告。”
回家的路上一片凄切:佩蒂姑妈拿着手绢掩面而泣,玫兰妮脸色煞白,直挺挺地坐着,斯佳丽则瘫在车厢角落里直发呆。一到家,斯佳丽就跌跌撞撞上了楼,一头冲进自己房里,从桌上抓起念珠,扑通一下跪下来,想祷告。可是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她只觉得有无限的恐惧压在心头,模模糊糊意识到上帝已经明察了她的罪孽,今后再也不会保佑她了。她居然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还要把他据为己有,所以上帝就杀了他,作为对她的惩罚。她想祈祷,却抬不起眼来仰望苍天。她想哭,却欲哭无泪。她的眼泪似乎已涨满了胸膛,火辣辣地在胸口翻滚,可就是一滴也流不出来。
门开了,进来的是玫兰妮。她的脸像白纸剪成的一个瓜子图形,背后衬着黑黑的头发。两只眼睛睁得圆圆的,活像一个在黑暗里迷了路、惊恐万状的孩子。
“斯佳丽,”她伸出双手说,“我昨天说的那些话,你可千万别见怪啊,因为你——你现在是我惟一的依靠了。斯佳丽,我看我们家那位准是凶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