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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4年的一、二月份过去了。这两个月始终冷雨凄凄,狂风怒吼,弥漫着一派忧伤和抑郁的气氛。南方不仅在葛底斯堡和维克斯堡吃了两场败仗,连中部战线也缩进去了一大块。经过激烈的战斗,田纳西现在几乎已全部落到了北军的手里。尽管又遭受了这样的失利,但南方的士气却并没有垮。虽然意气风发的乐观态度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皱眉咬牙以死相拼的决心,但人们在滚滚黑云的间隙里终究还是可以看到一些光亮的。比方说,去年九月,北方佬在田纳西一再得手之后,曾想乘胜攻入佐治亚,结果就被南方坚决击退了。
这一仗,是在佐治亚西北角最边远处的奇卡毛加打的,这是开战以来在佐治亚土地上打的第一场硬仗。北军攻下了查塔努加后,随即穿过山口侵入到佐治亚,但在佐治亚却遭到了迎头痛击,伤亡惨重,只好退了回去。
南方之所以能取得奇卡毛加大捷,亚特兰大及其四通八达的铁路线起了重要作用。朗斯特里特将军的部队当时就是由铁路线从弗吉尼亚运来的,经亚特兰大中转,再北上田纳西,被迅速运到作战地点。当时,这好几百英里铁路线,客运和货运一律让道,东南一带凡是可以利用的车皮,全都调来参加了这场大运兵。
当时亚特兰大人都亲眼看见了一趟又一趟的专列从城里开过,接连不断,无论客车、棚车,还是平板车,全都装满了振臂高呼的战士。他们一路上既没吃的又没睡的,马不能骑,病了没救护人员,给养也跟不上,然而一到目的地,他们没有休息一下,跳下火车就投入了战斗。结果北军终于被赶出了佐治亚,退回到田纳西去了。
这样的战绩简直称得上是空前的了,亚特兰大人想起这次胜仗多亏了本地的铁路线,不但自豪,连心里都美滋滋的。
南方呢,也正需要奇卡毛加大捷这样的喜讯来振奋士气,好度过眼前的严冬。现在谁也不否认:北方佬是很会打仗的,而且还终于有了很会指挥的将军。格兰特杀人不眨眼,打一场胜仗死多少人对他来说无所谓,只要仗打赢了就行。谢里登是一员让南方人闻风丧胆的猛将。还有一个叫谢尔曼的,现在谈论他越来越多了。他就是在田纳西和西部地区的一系列战役中崭露头角的,据说他打起仗来既坚决又泼辣,名声一天比一天大。
当然,他们这几个人谁也不能跟李将军比。南方人对李将军及其部属还是坚信不移的。夺取最后胜利的信心也从来没有动摇过。可仗毕竟打得太久了。死了那么多人,又有那么多人受了伤,成为终身残废,还有那么多人成了孤儿寡妇。可是眼看长年累月的艰苦斗争还摆在面前,这就意味着还有更多的人会死、会伤、会成为孤儿寡妇。
更糟的是,老百姓对那些当权的头头们已经逐渐有点不信任了。好几家报纸对戴维斯总统本人直言不讳地提出了指责,责怪他在作战问题上措置不当。政府内阁内部也意见分歧,戴维斯总统和他手下的将领也有了争执。货币急剧贬值。军衣军鞋奇缺,军需补给和医药用品就更缺了。铁路上车辆旧了,亟待更新,路轨被北军拆了,也急需更新铁轨加以修复。前线的将军大声疾呼请派生力军来,然而可派的后备部队却越来越少了。尤其糟糕的是,有几个州的州长,包括佐治亚州的布朗州长在内,都不愿把本州的民团部队和地方武装派到州外去。地方部队其实有的是正规军望眼欲穿的壮丁,有成千上万,可政府就是一个救兵也讨不到。
货币再一次的贬值,又引起了物价的飞涨。牛肉、猪肉、黄油,都卖到了三十五块钱一磅,面粉涨到了一千四百块钱一桶,发酵粉每磅卖到了一百块钱,茶叶每磅卖到了五百块钱。保暖的衣服就是有门路可以买到,价格也高得你根本买不起,所以亚特兰大的女士们都只好找些破布,在旧衣服里缝上一层衬里,中间再填些报纸,用来挡风。鞋子的价格每双从两百到八百不等,这得依是“纸皮”的还是真皮的而定。现在妇女们都用旧羊毛围巾,或者把地毯裁开,来做高帮鞋穿。鞋底就用木板做。
多数人还没看出来,其实这时的南方差不多已经处在被北方围困的状态。北军的炮舰在沿海的港口外一收紧网,南方的船就不太有办法偷越封锁线了。
南方向来是靠卖掉了棉花去买自己不生产的物资来维持生计的,可现在东西既卖不出去,也买不进来。杰拉尔德·奥哈拉三年来收的棉花,统统堆在了塔拉庄园轧棉间旁的库房里,可是这东西在他手里等于废物。要是能拿到利物浦去,这些棉花可以卖十五万块钱,但有棉花就是运不到利物浦去。一向做惯了富家翁的杰拉尔德,现在也发起愁来:这一家吃饭的嘴,还有黑奴,靠什么过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