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

莫泊桑中短篇小说[电子书]

药房门口闹哄哄地挤了一大堆人。老婆子仰靠在一张椅子上,嘴里哼哼唧唧,两只手已经动弹不了,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两名医生正在替她作检查,四肢都没有摔断,不过医生怕有什么内伤。

埃克托尔上去同老婆子说话:

“您是不是疼得很厉害?”

“噢!一点不错。”

“哪儿疼?”

“我觉得肚子里好像有团火。”

一位医生走了过来。

“是您闯的祸,先生?”

“是的,先生。”

“这位妇人应该送疗养院,我认识一家,每天收6法郎,要不要我效劳?”

埃克托尔喜出望外急忙道谢,然后如释重负回了家。

妻子正等他回来,哭得像泪人似的,他安慰妻子说:

“没有什么事,这西蒙老婆子已经好多了,过3天万事皆休。我已经把她送到一家疗养院,没有什么事。”

没有什么事!

第二天他办公完毕就去打听西蒙太太的情况,他发现老婆子正心满意足地吃肉汤。

“您怎么样?”他问。

她回答说:

“噢,可怜的先生,总是这样,我觉得自己快不中用了,一点起色都没有。”

医生说还得等等看,有可能出现并发症。

他等了3天,然后又过来。老婆子脸色红润,两眼炯炯有神,一见他过来就哼唧起来。

“我动弹不了,可怜的先生,动不了,到死都这样了。”

一阵寒战直往埃克托尔心里钻,他去问医生,医生举起双臂说:

“拿她没有办法,先生,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每次想抬她起来,她就哇哇直叫唤,连挪动一下她坐着的椅子,她都会撕心裂肺地穷叫。我得相信她自己说的,先生。我又不是钻到她肚子里看病,只要我没有亲眼看见她下地走路,我就不能说她有什么撒谎的话。”

老婆子在边上一动不动,耳朵听着,眼中露出狡黠的神情。

一个星期过去了,半个月过去了,然后是一个月。西蒙太太从不离开她的椅子,她从早到晚不停嘴地吃,人也变胖了,同别的病人聊得有滋有味,似乎这样呆着不动的日子她过得很习惯,仿佛50年来她上楼下楼,收拾床垫,一层一层地爬上楼送煤炭,又要扫地又要擦洗,现在理所当然是该歇歇了。

埃克托尔心慌意乱,每天都来,每天都看到老婆子消停自在,心安理得,嘴里还一个劲儿地说:

“我动弹不了,可怜的先生,我动弹不了。”

每天晚上格里伯兰夫人总是忧心忡忡地问上一遍:

“西蒙太太怎么样啦?”

而每一次他都是垂头丧气地回答说:

“没有起色,一点迹象都没有!”

他们把女佣辞退了,因为他们已经负担不起女佣的工钱。过日子更加节衣缩食,那笔额外的赏金全都搭了进去。

埃克托尔于是请来4位名医给老太婆会诊,她听任医生检查,由着他们又是摸又是按,狡黠的眼睛却在偷偷看着他们。

“应该让她下地走走。”一位医生说。

她立刻喊了起来:

“我走不了路,亲爱的先生,我走不了路!”

他们于是使劲拽着把她抬起来,硬拉着她走了几步,可她从他们胳膊上滑落出来,扑通倒在地上,一边穷叫穷喊,他们只得小心翼翼地把她重新抬到椅子上。

他们字斟句酌地谈了各自的看法,不过诊断的结论是无法干活。

埃克托尔把这消息告诉妻子,妻子顿时瘫倒在椅子上,喃喃说道:

“还是把她接到家里来吧,这样我们开销小一点。”

他一听蹦了起来:

“上我们家,你是这么想的吗?”

然而她没有答话,现在她只得听天由命,眼泪汪汪地说:

“你说怎么办,我的朋友,这可不是我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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