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瓦尔登湖的出入口,除了雨雪和蒸发,我什么也没发现,也许拿一支温度计和一根绳子,就可以找到这样的地方,因为水流入湖之处,或许夏天最冷,冬天最暖。1846-47年,掘冰的人到这儿来掘冰,有一天,他们送往岸上的冰被堆冰的人退回,理由是冰太薄,与别的冰堆在一起不够厚,于是割冰的人发现,有一小块地方比别处薄两三英寸,他们就此认为,这是一个入口。他们还指给我另一个所谓的“漏洞”,通过这个漏洞,湖水漏进山底,流到隔壁的草地,他们还把我放到一块冰上,推了出去,让我看一看,这是一个小洞,离水面有10英尺,但是我可以保证,此洞不必填补,除非他们在湖中找到一个更糟的漏洞,有人认为,如果“漏洞”和草地确有联系,那么证明这点并不难,你只要在洞口撒一些染有色彩的粉末或木屑,然后再在草地的泉水边放一只过滤器,就必然会滤到水流带来的粉末。
我正在进行勘察,微风乍起,16英寸厚的冰像湖水一样波动了起来。众所周知,冰上是不可能用水准仪的,于是我在冰上放了一只标有刻度的棍子,再在岸上放了一只水准仪,通过水准仪向冰上观看,虽然冰和岸紧密相连,但是在离岸一杆远的地方,冰的最大波幅有四分之三英寸。湖心的波幅或许更大。谁知道呢?要是我们的仪器再精密一点,没准儿我们还能测出地壳的波动呢。我将水准仪的两条腿放在岸上,而将第三条腿放到冰上,视线自然也就集中到了第三条腿上,湖上的冰稍有升降,湖对岸的一棵树就会出现几英尺的变化。为了勘察,我凿了几个洞,由于积雪很深,冰块都给压得沉了下去,积了三四英寸的水,我的洞凿好之后,这些水立刻流了进来,仿佛深深的溪流,一连流了两天,磨掉了各边的冰,虽说这不是湖面干燥的主要原因,但至少也是基本的原因,因为水流进来后,冰块上升,浮到了水上。就像在船底凿了一个洞,放水出去。这种洞冻结了之后,雨水就会降临,最后,新的冰冻会使水面重新变得光滑,冰的里面斑驳陆离,美不胜收,就像一只蜘蛛网,你也可以称之为玫瑰冰,这是四面八方的水流向中心后形成的。有时候,冰上布满了浅浅的水坑,这时我会看到自己的双重侧影,一个在冰上,另一个则在树上,或山坡上,相互重叠。
到了1月份,天气依然寒冷,冰雪既厚又硬,这时,精明的地主就会从村中跑来,挖些冰回家,准备冰镇夏天的饮料,现在还只是1月份,人们还穿着厚大衣,戴着棉手套,可他却已预见到了7月份的酷热和口渴,这份聪明真令人佩服,同时也使人感到悲哀!因为这时还有许多东西没有提供。也许他在今世没有积攒什么财宝,好让他来世享用清爽的夏日饮料。他将牢固的湖面切开,锯掉,掀掉鱼儿的屋顶,将它们赖以生存的冰块和寒气拴紧,就像捆绑木料一样,然后放到车上,趁着冬日的有利寒气,运回地窖,等待夏天的来临。马车经过大街时,这些冰看上去就像是凝固了的蓝天。这些割冰的人生快乐,诙谐有趣。每当我来到他们中间时,他们就会邀我一道锯冰,我站在下面,他们站在上面,两人一道拉锯。
1846—1847年冬天的一个早晨,一下子来了100名极北乐土之民(希腊神话中,“极北乐土”指阳光普照,北风不到的四季常春之地。) ,拥到我们的湖滨,众多的车上装了不少笨拙的农具,雪橇、犁耙、条播机、刈草机、铲子、锯子和耙子,每个人的手上都拿了一把两股叉,这种农具就连《新英格兰农业杂志》或《农事杂志》都没描述过。我不知道他们是否来播种冬天的黑麦,或新近从冰岛引进的其他谷物。可是我并没有看到肥料,因此我断定他们跟我一样,不想将土地深耕,因为土地休耕太久。他们说,有位幕后乡绅,想使钱翻个倍,就我所知,他的钱已经达到了50万,但是,为了在每一美元上再翻个倍,他就趁着隆冬季节,剥去了瓦尔登湖上惟一的一件外套,不,是一层皮。他们很快开始工作,有的耕地,有的耙地,有的滚地,有的犁地,一切井然有序,好像他们想把这块地变成一个模范农场,可是等我睁大眼睛,想看一看他们撒些什么种子的时候,我边上的一帮家伙突然钩起处女地来,他们猛地一甩,钩住了沙子,也可以说水,因为这片土壤十分松软,——实际上,所有的陆地都是如此,——然后将其装上雪橇拖走,这时我猜想,他们一定是在沼泽里挖泥炭。就这样,他们每天来来去去,伴随着火车头奇怪的尖叫,来回于北极的某个地方,在我看来,他们就像是一群北极的雪鸟。不过有时候,瓦尔登湖这个印第安女子也会进行报复,有一次,一名雇工走在后头,突然滑进了地面的一道缝里,向冥府塔尔塔罗斯奔去,原本十分勇敢的一个人,此刻却一落千丈,差点丢了性命,能在我家避难,他感到十分高兴,同时也承认炉中确有美德。有时候,土壤冻得太硬,犁头一碰上去,钢条就会震裂,要不就是耕犁陷在犁沟里,你得扒开冻土,才能将它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