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冉阿让/第一卷 四堵墙内发生的战争/二十三 俄瑞斯忒斯空腹,皮拉得斯烂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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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俄瑞斯忒斯空腹,皮拉得斯烂醉

最后,进攻者搭起人梯,攀住天花板,劈伤守在洞口的最后几个抵抗者。20多个进攻者,其中有士兵、国民自卫军和保安警察,乱作一团。在惊心动魄的攀登中,他们大多负了伤,脸上淌着鲜血,使眼睛看不清东西。这更激发了人们的野性。当他们冲上二楼时,安灼拉一个人正站在弹子台后面。他手中只剩下了一个枪筒。但他目光炯炯,毫无惧色,令人望而却步。突然,有个声音喊道:

“他是头头,他杀死了炮长。现在,他倒挑了个不坏的地方——就让他这样站着吧!就地枪决!”

“那就开枪吧。”安灼拉说。

他摔掉手里的枪筒,把两臂叉开,胸挺得直直的。

英勇就义总是感人的。当安灼拉摆好接受死亡的姿态之后,霎时间,室内的一切厮杀声全都停止了,混乱即刻被平息。整个房子突然万籁俱静,静得坟墓一般。安灼拉失去了抵抗能力,但那副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态却使刽子手们心惊胆战。他那英俊的容貌,再加上他的傲气,此时此刻,使他容光焕发。他好像既不知疲惫,也不会受伤,经过这可怕的24小时之后,面色依然红润鲜艳。一个证人在军事法庭上谈到一个人,可能指的就是他。那证人说:“那个暴动者,人们都称他阿波罗。”当时,一个国民自卫军已经向安灼拉瞄准,但最后垂下他的步枪,说了这样一句话:“我不忍射杀一枝花。”

12个人组成了一个小队。他们站在安灼拉的对面,在默默地准备好他们的武器。

然后,一个班长下了命令:“瞄准!”

一个军官打断那班长:

“等一下。”

那军官问安灼拉:

“需要给您蒙上眼睛吗?”

“不需要。”

“我们的炮长真是您杀的?”

“不错。”

这时,格朗泰尔已经醒来。

格朗泰尔,我们记得,从昨晚起就在酒店的楼上睡了。他原坐在椅子上,后来干脆上了桌子,大睡起来。

他的状态可用二字形容:死醉。迷人而可恶的酒精使他进入了这一状态。他躺的那张桌子很小,对街垒起不了什么作用,所以,大家便把那张桌子留给了他。他没有改变姿势,趴在桌上一动未动。他的身边全是玻璃杯、酒瓶之类的东西。他睡得那么沉,犹如冬眠的熊,又如吸足了血的蚂蟥,不论外面枪炮声多么剧烈,都无法把他惊醒。他用鼾声来回报炮声。他的身旁已有好几具尸体,所以,人们也不知道他是死了还是活着。

喧嚣没有弄醒这个醉汉,寂静反而使他醒来了。这种怪现象人们不止一次地看到过了。四周坍塌了,格朗泰尔一无所知。坍塌好像使他睡得更稳了。但在安灼拉面前喧嚣的突然停止,却震撼了这个昏睡者。他一下子清醒了。他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很快便明白了周围所发生的事。

醒酒就像拉开了帷幕。醉汉只需一眼就会全部看清幕布遮住的一切。种种情况一齐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他虽然不知道24个小时以来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但他一睁眼却看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一切。头脑中的迷雾消失了。沉醉时的模糊不清的头脑突然清醒过来。活生生的现实摆在了他的面前。

士兵们正盯着退在角落里的安灼拉。安灼拉被弹子台挡住了,没有发现格朗泰尔。班长正再一次发出命令:“瞄准!”就在这时,格朗泰尔用洪亮的嗓音喊道:

“共和国万岁!要死也带上我。”

喊着,格朗泰尔站了起来。

他错过了战斗的无限光辉的时刻,然而,战斗结束时,他赶上了慷慨就义。他的气概使他的形象骤然高大起来。

他重复着“共和国万岁”的口号,并用坚定的步伐穿过厅堂,然后和安灼拉肩并肩地站到了一排枪前。

“让我们共生死!”他说。

说罢,温和地问安灼拉:

“成吗?”

安灼拉微笑着,握紧了他的手。

排枪响了。

安灼拉身中八枪。他紧靠在墙上,犹如被子弹钉在了那儿,只是头垂下了。

格朗泰尔倒在了他的脚下。

没有多久,藏在房子顶部的最后几个暴动者被赶了下来。士兵穿过一个栅栏对准阁楼不断地射击。阁楼中又展开了肉搏。有人被扔了下来。被扔下的,有几个还是活的。两个轻骑兵想扶起被打坏了的公共大马车。他们被阁楼里打来的两枪送了命。一个穿罩衫的人被从阁楼里抛了出来,肚子被刺刀划开,倒在地上呻吟着。一个士兵和一个暴动者扭在一起。两个人同时从瓦砾坡上滑下,谁也不肯松手。地窖里同样进行了残酷的搏斗。叫喊声、枪声,野蛮的践踏声,响成一片。最后,万籁俱寂,街垒被占领。

士兵们对四周的房屋进行搜查,追捕逃亡的起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