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冉阿让/第一卷 四堵墙内发生的战争/二十四 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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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俘虏

马吕斯的确被俘了。他成了冉阿让的俘虏。

冉阿让没有参加战斗,而是冒着危险照顾着伤员。哪里有伤员,他就出现在哪里。他扶起倒下的人,把他们送到地下室,给他们包扎。间歇时,他加固街垒。他绝不干射杀士兵和自卫的事。他只是默默地帮助他人。他自己只受了点擦伤。子弹不向他凑近。如果他曾梦想在这座坟墓里自杀,他可没有达到目的。但他是否考虑过自杀这一违反宗教的行为,我们是持怀疑态度的。

冉阿让,表面上无视马吕斯的存在,但目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当飞来一颗子弹把马吕斯打倒时,冉阿让像一只猛虎,敏捷地一蹦,向马吕斯扑过去,然后,犹如擒住一个猎物,把他带走了。

酒店那边战斗正酣,没有人注意到冉阿让。他抱着昏死的马吕斯,走过被挖去铺路石的街垒战场,消失在科林斯房屋的拐角处。

我们记得,这拐角的地方是一个伸向大街的海岬,它形成一个几尺见方的死角。这里可以避开枪弹和霰弹,也能避开人的视线。它就像火灾中幸存的一间屋子一样,安静、安全。就是在这里,爱潘妮断了气。

冉阿让走到这儿之后,停住了脚步。他轻轻地把马吕斯放在地上,然后,警惕地向四周张望。

处境危急。

两三分钟之内,这里是安全的。问题是如何离开这里。八年前他在波隆梭街脱身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然而,如今的情况和那时却不能同日而语了。他的面前是一幢七层楼房,那房子是无生命的,也是无情的,只有一个人在俯首窗外,但还是一个死的。他的右方,是堵塞小花子窝的街垒。这街垒很矮,跨越非常容易,但是,在这障碍物的顶上,可以见到一排刺刀尖。那是埋伏在街垒外边的战斗队。毫无疑问,如果跨越这街垒,那就成为靶子,引来排枪的射击。他的左方是战场,是死亡之地。

如何是好?

真是插翅难逃了。

必须立刻打定主意,找到办法。人们正在他几步之外。所幸的是,双方人员都为争夺酒店而酣战,没有人注意到他。如果有的士兵,即使有一个,想到绕过房屋,从侧面去攻打,那一切就都完了。

冉阿让望望他前面的房屋,望望身旁的街垒,盼望着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绝望了,心里乱作一团。

这样,他的目光移到了地面上。由于专心注视,一种模糊不清然而可以捕捉到的东西在这垂死的时刻从他的脑海中显现出来。他看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在被无情地守卫着和窥伺着的低矮的街垒之下的地面上,有一扇被一堆从街垒上塌下来的铺路石半掩着的铁栅栏门。这铁门,用粗的横铁棍制成,两平方法尺大小。原来支撑它的石框已被掘掉,铁栅栏像是已被拆开。透过铁条可以看到一个阴暗的洞。这是下水道。冉阿让向那里冲去。他又恢复了越狱时曾有的那种机敏和果断。他搬走铺路石,掀起铁栅栏,背起尸体般一动不动的马吕斯,下了那下水道。他背着马吕斯,用手肘和膝头使着劲,到了下水道之内。好在它不太深。他回头放下了头上的重铁门;铺路石受到震动又滚下来,有些落在了门上。这时,冉阿让到了地下三米的位置。下水道的地面上也铺了石块。这冉阿让,像是服了兴奋剂一般,在几分钟之内,以超人的力量、雄鹰般敏捷,完成了这一切。

冉阿让和昏迷的马吕斯进入一道地下长廊里。

这里漆黑无比,然而,这里又安全无比。

昔日他从大街上落入修女院时的情景再次浮现在眼前,但是,今天,他背负的已不是珂赛特,而是马吕斯。

一种模糊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听起来像是什么人在窃窃私语。其实那是进攻酒店发出的惊天动地的喧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