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马吕斯/第八卷 作恶的穷人/十九 心悬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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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出自大手笔,是价值连城的珍品!恩人,它对我来说,如同我的两个女儿那样贵重。它还让我联想起不少的往事!但,我已经向您说过,而且现在仍然这么说,为了生计我得把它变卖……”

这时,也许事出偶然,也许因为白先生开始有了戒心,他的眼睛尽管看着那画,却在不时地观察着屋内的一切。当时,已有四个人进到了这间屋子,三人坐在床上,一人倚在门边。四个人全都涂着黑脸,赤着胳膊,一声不吭。其中的一个年老的,脸是黑的,头发是白的,样子吓人。另外两个年纪不大,一个留着胡子,一个披着长发。他们都没有穿皮鞋,有的穿着布鞋,有的光着脚。

容德雷特已经注意到白先生在注意这些人。

“这是些街坊。”他说,“脸上黑,是整天在煤堆里干活弄的——他们是通烟囱的。咱们不管他们。我的恩人,还是把我的这幅油画买下吧。发发慈悲,救救我这个穷汉。我不会要高价的。您看着办,看它能值多少钱?”

“可,”白先生开始警觉起来,瞪起眼睛,正面对着容德雷特,说,“这是一个酒铺子的招牌,值三个法郎。”

容德雷特甜甜地说:

“您的钱包可曾带来?1000埃居我就满足了。”

白先生站了起来。他靠近墙边,眼睛快速地打量着四周的一切。左边,靠着窗,是容德雷特,右边,是容德雷特的老婆和那四个男人。那四个男人一动没动,甚至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他一样。容德雷特又开始用一种悲哀的声调唠叨起来,他的眼神儿是那样的茫然,声调是那样的凄惨,几乎使白先生认为出现在他眼前的,只不过是一个穷疯了的人。

“亲爱的恩人,假使您不买下我的这幅油画,”容德雷特说,“那么,我无路可走,就只好去跳大河了。我满心指望我们两个孩子能够糊出那种精美的纸盒来——那种可以当做新年礼物送人的纸盒,可是,我总得有一张工作用的桌子呀,有一张靠里的那面有一块挡板,以免让玻璃掉下去那样的桌子呀!总得有一个专用炉子呀,总得有一个被隔成三格、好盛不同粘度的胶水的钵子呀!这种不同的胶水是必要的,有的用来糊木皮,有的用来糊纸片,有的用来糊布料。也还得有一把切得动硬纸板的刀,有一个校正纸板角度的模子,有一把钉铁件用的锤子,还需要排笔,以及其他的鬼玩意儿,我哪能知道得那么许多呢,我?而这一大摊子买来干什么用呢?只是为了每天挣得4个苏!一天还得干14个钟头!每一个盒子在一个工人的手里要经过13道工序!又得把纸弄潮!又不得弄上印迹!又不能让糨糊冷却!还有不计其数弄不明白的什么鬼名堂。您知道,每天四个苏,叫我们如何活!”

现在的情形是,容德雷特滔滔不绝地说着,白先生注意地看着他,他却不看白先生,眼睛只盯着门口,马吕斯急得心里直跳,轮番地注视着白先生和容德雷特的表情。白先生似乎在想:这是个傻子不成?容德雷特呢?仍用一种有气无力、苦苦哀求的语调,在反复说着:“我已经无路可走,只有去跳河了事了,在奥斯特里茨桥附近,我已经试过,朝水中走过三步……”

猛然间,他那对阴沉沉的眼睛顿时闪出凶光,他竖起身子,向白先生走近一步,气势咄咄逼人,随后,他像炸雷似的吼道:

“统统是废话!你可认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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