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心中萌生了一些私心杂念,但她并没有深陷其中。丽迪亚,这个家族的耻辱、痛苦,一下子吞噬了她所有的儿女私情,她用手帕掩面,完全迷失在痛苦之中,把一切都抛诸脑外。几分钟之后,她同伴的声音把她唤回到了现实。达西先生充满了同情,又带着几分拘谨地说道:“恐怕你早就希望我走开。我除了能表达我真诚但又毫无实用价值的关切之外,无能为力,所以我不会恳求留下来。我只希望尽我之力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以减轻你的沮丧和痛苦。但是我不会空口许诺,那样只会打扰你,还可能会让你觉得我是故意讨好你。恐怕这件不幸的事情会让我妹妹今天无缘与你见面叙谈了。”
“是的,务请代我们向达西小姐致歉,就说我们有急事,立刻就得动身回家。请你代为隐瞒这件不幸的事情,尽可能隐瞒的时间长一点。——我知道,这件事不可能久瞒。”
他保证,乐意为她保守秘密。他再一次表示了对她痛苦心情的同情,希望事情会有一个更愉快的结局,而不是像现在想像的那么糟糕,并请代他向她的亲戚问好。说完这些,达西带着一副严峻而又充满眷恋的神情离开了。
达西走后,伊丽莎白不禁想起,这次在德比郡与达西几次相见都是那样热情坦诚,可惜这种坦诚相见的机会以后不会再有。回首往事,他们从相识到现在,风波迭起,跌宕起伏,不禁感慨这段不同寻常的情感历程,以前乐于中止,现在又希望能继续下去。
如果说感激和敬重是爱情的良好基础,那么伊丽莎白的情感变化就既在情理之中又无可非议。假如情况不是如此,假如与那种初次相见彼此还没说上两句话就产生的恋情,即所谓的“一见钟情”相比较,由感激和敬重而萌生出的恋情是不正常的、不合情理的话,伊丽莎白的爱情就不值得颂扬了,该颂扬的倒应该是她对一见钟情的初步尝试。她对威克汉一见倾心导致的是不尽人意的结果,正是一见钟情使得她选择了另一种并不引人入胜的爱情方式。尽管如此,她也仍然是眼睁睁地看到他离开,心中悲戚戚。丽迪亚的丑行一开始就产生了令人懊丧的后果,再想想那件倒霉事本身,她的痛苦愈甚。自从她读了简写的第二封书信之后,她丝毫就没有抱一丝希望,认为威克汉可能会娶丽迪亚。她觉得抱这种幻想的只有简,绝无第二人。事态发展到这一地步,她心里丝毫不觉得奇怪,读简的第一封信时,她还感到颇为诧异,甚至震惊:威克汉竟然会娶一位无利可图的姑娘。她也感到惊奇,丽迪亚竟然会迷恋上他,这简直不可思议。可是现在,这一切似乎再自然不过了。丽迪亚有足够的魅力去赢得这类轻率的恋情。虽然她认为,丽迪亚在盘算着与人私奔时不可能没有结婚的打算,但是她又可能轻松地得出一个结论:无论是从丽迪亚的那么一点德性还是凭她的智力来看,她都很容易成为别人的猎物。
民兵团驻扎在赫特福郡时,她丝毫也没有觉察到丽迪亚对威克汉心存恋慕,于是她断定了一点,即丽迪亚只要被勾引就会上钩。有时候一个军官对她殷勤,她就会春心荡漾;有时候另一个军官向她献媚,她又会迷恋起这位。她的情感始终飘忽不定,从来不缺少调情对象。她堕落至此,都是家里人疏于管教、一味纵容的过错啊!唉,她现在感到了切肤之痛。
她急切地想回家,想去听一听、看一看,想回去亲临现场,分担一下全压在简一人身上的忧愁。家里现在一片混乱:父亲出门了,母亲瘫倒了,需要人不停地守候照看。虽说伊丽莎白差不多认为对丽迪亚的事情已经无能为力了,但舅舅迎难而上,似乎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只有等舅舅进了家门,才能真正减轻一下笼罩在大家心里的焦虑和痛苦。加迪纳夫妇听到仆人的叫喊和叙述,还以为外甥女突然病了,便急匆匆地赶回旅店。伊丽莎白见舅舅和舅妈回来,立即将派人找回他们的原因匆匆说了一遍,消除了他们刚才的疑虑,接着又大声把两封信读给他们听,并特别强调了第二封信的附言,急得声音直打颤。虽然他们夫妇俩并不特别喜欢丽迪亚,也不由得忧心忡忡。这件事涉及的不仅仅是丽迪亚一个人,而是所有的人啊。听到这个消息,加迪纳先生先是连连嗟吁,既惊诧又恐慌,继而又果断地答应,将尽力帮助化解困难。伊丽莎白虽然早就预料到了舅舅的态度,还是感激得眼泪直飞。三个人受到同一个信念的驱使,很快做好了踏上归途的一切准备。他们将尽快出发。“我们这一走,彭伯里那边怎么交待?”加迪纳太太叫喊道,“约翰告诉我们,说你派他去找我们的时候达西先生也在这里,是吗?”
“是的,我已经告诉他我们今天无法赴宴了。这事就这么解决了。”
“这事就这么解决了!”舅妈冲进房间收拾东西,嘴里还在念叨,“他们就已经好到了可以把实情相告的地步?唉,我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可惜,她的愿望又没有实现,充其量她只是在接着忙乱的几个小时里从中得到了些许乐趣。
就算伊丽莎白有空闲聊,她也只会坚持一点:像她现在这样狼狈,不可能谈论这种事情。更何况她和舅妈都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其中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为他们突然离开找个借口,给兰顿的朋友们留个言,解释一下。一个小时之内,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完成,加迪纳先生跟旅馆结清了账目,只等出发。伊丽莎白整整痛苦了一上午,没想到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坐进了马车,登上了回龙博恩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