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尼禄怀着讶异的心情听着,随后又怀着越来越大的兴趣和惊奇的心情听着。但是随着提盖里努斯的继续述说,随着他对自己所听到的内容实质的掌握,他那张空虚的演员面孔开始变化,依次变幻出愤怒、悲伤、怜悯和暴怒的怪相。最后,仿佛再也不能忍受下去似的,他一跃而起,任由身上的托加堆成一团落在脚边,他举起双臂默默祈求,像个悲剧丑角般,并且像在演戏似的,沉默无声地站立着。
“啊,众神呀!”他终于喊出了声,像一个演员般惺惺作态。“伟大的宙斯,阿波罗,赫拉,雅典娜,佩耳塞福涅,你们这些永生不朽者!你们为什么不帮助我们?我们这座不幸的城是是怎么招惹了那些冷酷无情的罪犯,竟然让他们如此残忍地放了火?”
“他们是全人类的敌人。”波佩娅冷冷地说,“更是你们的敌人!”
“审判!”其他人喊道。“让他们受罗马的审判!惩罚纵火者!众神也要求你报仇!”
尼禄悲切切地落回座椅上,把脑袋垂在胸前,默不作声,仿若他刚刚听到的话对人类的理解力而言过于恐怖了。
“如此发指的罪行适用什么刑罚?”他最后问,双臂无助地挥动着,仿佛失去了说话和思考的能力。“什么样的折磨可以惩治如此恶行?啊!”他做戏似的叫道。“众神会帮助我!他们会给我启示!地狱的所有神明会来为我助阵,我给百姓们的景观将会让他们世代想起我。”
佩特罗尼乌斯心头忧思重重。他看到即将靠近维尼奇乌斯的危险,他对维尼奇乌斯非常关切,对吕基娅非常关切,对那些基督徒非常关切,他不赞同他们的教义,但是他们的无辜却是毋庸置疑的。他可以察觉到这场他的审美原则无法忍受的血腥狂欢。“我必须拯救维尼奇乌斯。”他静静地对自己说。“假如他的那位姑娘出了什么事,他会疯掉。”他知道他要开始从来没有玩过的最最危险的赌局了,但是这个想法远远凌架于其它想法之上。
“好哇,这么说来你们是找到替死鬼了。”他鄙夷地微笑。他保持着轻松,无所谓和愉悦的口吻,正如往常批评嘲弄恺撒,或者批评嘲弄某个达官贵人提出的残忍想法时那般。“不错呀!你们可以把他们扔到竞技场里去,或者给他们穿上‘耻辱衣’,恭喜恭喜!但是再瞧瞧你们正在做的事情吧。你们有权力,有官府,还有禁卫军,那么你们为什么不能至少在无人可以偷听时对你们自己坦诚一些呢?尽情愚弄人民吧,但你们有必要愚弄自己吗?把基督徒扔给平民,把任何娱乐你们的酷刑施加在他们身上吧,但是要有承认放火烧城的人不是他们的勇气!噗!”他做了一个表示厌恶的怪脸。“你们称我为品位的裁判官,那么让我告诉你们,我看不起业余的舞台表演,讨厌在阿西纳里亚城门出现的帐篷的味道,下九流的演员在那里扮演众神和诸王,取悦乡巴佬,然后下台,去吃野洋葱,灌酸葡萄酒,或者躲避对他们的击打和棒笞。假如你们想那么干,就做真正的王,真正的神吧,因为那些位子适合你们!”
“至于你,恺撒,”他直接对尼禄说道,“您拿子孙后代的评判来逼迫我们,可是想一想他们将对你做的裁定吧,以戏剧和音乐的缪斯,神圣的克利俄之名起誓,想一想你自己的形象吧。在这里的是尼禄,是世界的君主,是烧掉了罗马的人,因为他在凡间的权势就好比奥林匹斯山上的宙斯。在这里的是尼禄,是诗人,他是那么热爱诗歌,他将自己的都城作为牺牲献给了诗歌!自从人类肇始就没有人干过那类事,也没有人敢干那类事儿。”
“以九位谬斯之名起誓!”他呼吁道。“我恳请你们莫要抛弃这样不朽的荣耀,因为会有千秋万代来歌颂你们,直至地老天荒!普里阿摩斯,阿伽门农,阿基琉斯或是甚至于历来的众神们怎么能和你们相提并论?如此这般烧掉罗马是好是坏没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火焚罗马是非同一般和波澜壮阔的!况且,人民不会推翻你们。说推翻你们是胡说八道。显现你们敢作敢当的勇气吧。唯一要害怕的是某些配不上你们的大气的行动!你们唯一的危险在于后世也许会说:‘尼禄烧了罗马,但是身为一个懦弱的皇帝和平庸的诗人,他没有和他的行为相匹配的大气,他出于恐惧否认了放火烧城,他把罪责推到了无辜者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