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和痛苦再次掠过老将军的面庞。“如果我在这世上孑然一身,”他忍不住说道,“我就不会把她活着交出去,可是我不能拿你和咱们的孩子来做陪葬,彭波尼娅。也许咱们的儿子能活到看见更好的时代。我今天去谒见皇帝,请求他收回他的旨意。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收回……而此时此刻,吕基娅,再见了,我想要你明白,从你第一天来到我们家起,彭波尼娅和我就没有不开心过。”
他压抑着涌起的心潮,用罗马人和战士般的毅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当他把手放到吕基娅的头上时,当吕基娅用满含着泪水的眼睛看向他时,当吕基娅握住她的手,一遍遍地亲吻那只手时,他发出如子丧女亡的父亲那般悲痛颤抖的嗓音。
“再见了,我们生命中的欢乐果。”他说道,然后,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之前,猛然转身去往中庭。
彭波尼娅把吕基娅领到她的卧室,她竭力使这个姑娘镇静下来,给她安慰,抚平她的恐惧。彭波尼娅竭力使她心怀希望,但在那个罗马家庭里,她说的话听起来怪异了些。那个罗马家庭的家宅守护神神龛就在隔壁,在隔壁右边的那间屋子里。真心遵循祖先传统的奥路斯每天都向神灵上供;而在上供用的祭炉旁边,这两个女人在异教世界里暗中遵循的新教义却隐晦不明。她对吕基娅耳语道,审判的时候来临了。皇帝的宫院是罪恶,堕落和邪祟的巢穴。曾经有过一个时代,一个现在被历史赋予尊荣的时代,在那个时代,维尔吉尼乌斯把匕首插进他女儿的胸膛,使她免遭阿庇乌斯的奸淫。多年以前,卢克莱蒂亚用自尽来洗清她所受到的耻辱。
“然而我们知道,吕基娅,你和我,我们为什么不可以自尽。我们没有权利那么做。只有神才有那样的权利,他的教义比我们两人的生命更伟大,更神圣——也比罗马还伟大。这教义使我们抵抗邪祟和恶行,直至殉难和死亡,但又不是出自我们自己双手的殉难和死亡。”
接下去,她急切地说道,摆脱了堕落和糜烂生活的巢穴,而且未受到玷污,仍旧纯洁的人将获得最崇高的赞誉。肉欲的世界是一个恶行的巨大穴巢。万幸的是,它持续的时间不过是眨眼之间,它也不比一个眨眼更重要,在这之后,光明将重现——仁慈,而非尼禄,将统治世界,欢乐将取代悲苦,幸福将替换泪水。
接着,她开始谈到了自己。是的,她内心平静,她追随着主,但是另一种痛苦折磨着她的心灵。她的奥路斯仍旧看不到真理,看不见救赎他的光明。她也不能用真理的宗教教导自己的儿子,她不得不对他们隐瞒自己的信仰。一想到这欺骗可能贯穿她的生命,一想到她可能死在在他们转变信仰之前,一想到那样的分离比她和吕基娅现在的暂时分离还要痛苦和长久,她就受不了。她无法想象,如果没有了丈夫和儿子,她在天堂如何能找到幸福?如果他们是以异教徒的身份死去,他们会被永恒的天堂拒之门外。
“我拼命祈求神大发慈悲,”她自白道,“祈求着那一刻快乐和愉快的时光。”她谈到她一夜夜的祈祷,一夜夜的流泪。“我把我的痛苦作为祭品奉献给神。”
她说,她等待着,并且继续相信,即使是现在,在她受到新的打击时,在一条粗暴的旨意将吕基娅——她丈夫称之为他们生命中的欢乐果——夺走时,她也将继续相信。
“我相信神,”她说,“而且我将一直相信,有一种力量比尼禄的更加强大,那份慈悲比他的残酷更加强大。”
她把那姑娘的小脑袋瓜紧紧按在自己的胸前,吕基娅跪下身,将自己的眼睛埋在彭波尼娅外袍的层层褶皱中,她就那样静静呆了许久。然而,等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的脸上已经有了认命的神色。
“我为您必然在经受的痛苦而难过,母亲。” 她平静地说道。“我也为父亲和小奥路斯必定在经受的痛苦而感到难过。但是我知道,我不能违抗皇帝的旨意。任何反抗都将把你们全都毁掉。我保证,在恺撒的宫里时,我会记住你对我说过的话,记住你告诉我、教导我的一切。”
两个女人又一次搂在一起,接着,她们走出花厅,在这里,吕基娅和小奥路斯,和那位教导他们希腊语的年迈教师,还有所有的奴隶们道了别。奴隶中有一个叫做乌尔苏斯的吕基亚人,他孔武有力,在克劳狄乌斯时期,他曾经和其他仆从随吕基娅及其母亲来到罗马军营,此时,他跪在她的面前,并向彭波尼娅叩首。
“夫人,请允许我,”他说,“和我的公主一起走,到恺撒的皇宫里去照顾她。”
“你不属于我们。”彭波尼娅说,“你是吕基娅的仆人。可他们会让你进宫吗?你怎么去保护她呢”
“我不知道,夫人。”这个高大的吕基亚人说道。“我只知道铁器在我的双拳下会化成碎片,这会有用处的。”